江风闲听见要分开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顾时游挠挠后颈,语气放缓:“这也是没办法的嘛。为了早点出去,只能分开啦。”

  自从红豆有了神志以来就从来没有和顾时游分开过。他之前还觉得这个人好烦,等有了肉身以后一定要与他桥归桥路归路。谁想到真有了身体后,反而每天想着如何能与这人多待一会儿,多靠近一点。对方稍稍的凑近,都能让他吃了蜜一般开心,哪还知道分道扬镳四个字怎么写。

  但在这个时候,骤然要分开了。江风闲犹如失去了主心骨,想到身边没有对方就心慌意乱,烦不胜烦。

  红豆的未来和过去都是空白的,整个世界都在绕着他转动,一旦那人离开,他只能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都怪顾时游,把他变成了这幅废物模样。

  小剑灵抬头瞧他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委屈和不满,然后可怜巴巴地放下眼帘,抿起嘴唇。

  顾时游被看得心神一震,起身绕到背后,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左摇摇右晃晃。这动作颇为亲昵,但在同性中十分常见。顾时游在现代时经常和朋友这样拥抱开玩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样抱江风闲让他身体有点紧张,心跳也比平日跳的快了些。

  “哎呀呀,反正就是分开一个下午,晚上还能一起睡觉呢。“兴许是对方身上的桂花香太轻柔,让闻者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将下巴支在对方的头顶,用哄小孩的语气道。”我知道江少爷最大度了一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江风闲抿紧唇,被一下一下晃的心驰神荡。

  任谁也受不了心上人一边靠的这样近,一边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他自认不是坚定之辈,直接被一套迷的心都醉了,耳朵隐隐染上红晕。怕是顾时游再哄他几下,江风闲无论什么都会答应下来。

  “你只要去皇宫待一下午搜集信息就好了,红豆肯定能办好的,”

  “我,我知道了。”他低声道。

  “嘿嘿,红豆你真是太好了。”顾时游一高兴就喜欢蹭人。就像现在这般,用脸在他的头顶蹭了两下,跟个撒娇的小狗似的。

  真是,太可爱了。

  江风闲脸颊挂上粉色红晕,面上看似正经,眼睛却飘忽着找不到焦点。

  其实被心上人需要的感觉特别好。

  他想了想,觉得一个男人,可以粘人,但不能废物。若是一点用都没有,顾时游还要他做什么。

  想到这一点,红豆豁然开朗。如果他足够有用,顾时游是不是就会只需要他,一直和他在一起。

  *

  顾时游跟着境主,江风闲去皇宫中打探消息。

  他不知道魏幽兰此时在哪儿里,只能去将军宅碰碰运气。显然,他运气不错。境主正好在境前梳妆打扮。

  只是门口突然多了很多的官兵,庄严肃穆地立在大门前,宛若石像。

  顾时游施法隐匿气息,走到了她的旁边。望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咂咂嘴,暗叹女子爱美不分果然不分人。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将军,也会喜欢亮闪闪的头饰。

  只是魏幽兰对这些明显有更深的癖好,她尤其喜欢头饰步摇之类,神态认真得将一支花形步摇戴在头上,前端一颗鲜艳的红玛瑙不偏不倚正好坠在眉心。魏幽兰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扬起,笑的真心。

  容貌的美丽能带来愉悦感。

  顾时游在她身后鞠了一躬,双手合十碎碎念道:“实在抱歉,迫不得已,打扰打扰。”随后抬起头在房间里的四周看了看,目光在另一边的黄色轴书上定住。

  这玩意儿在电视剧里十分常见,每次有个太监展开读,下面都得乌泱泱跪一片。

  他回头看了一眼魏幽兰,见她还在欣赏,便放下心来靠近了那张桌子。

  这圣旨摆放的很随意,露出了只言片语。

  “魏,半年……出宅。”

  顾时游蓦然想起,前几天那南国王上不许魏将军出城来着,但鬼修血阵那里似乎过了忆城范围。怪不得外面有官兵看守,所以这次罚半年不能出门吗。

  怎么动不动就限制人家的自由,还真像是那青梅竹马做出来的事情。

  他又看了一眼温婉优雅的女子,拿不准她会不会出去。

  魏幽兰虽然谨慎,但他总觉得这人一身反骨,厌恶被掌控,很有可能会戴着面纱用轻功从屋顶偷跑出去。

  顾时游小心地在宅中逛了逛,一眼看到了院中的桌子。

  无他,这宅子里布置的东西都颇为简单,唯有这张桌子,明显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作,上面摆的棋盘做工精巧,棋子圆润透亮,价值不菲。

  他仔细瞧了一会儿,眸光微闪。

  有人时常会来这同魏幽兰下棋。

  转眼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魏幽兰打扮完了就在看书,没有丝毫要出去的意思。

  就在顾时游都无聊到犯困的时候,房顶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如同有人用轻功踩过瓦面,他的睡意瞬间散去。但魏幽兰却很是镇定,轻轻合上书,慢悠悠地走到院子中。

  那里有个戴着面纱的人等候。

  顾时游意外地挑挑眉,倒不是意外此人真的会来,而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秋月城主。

  月光下,她一身绣着云纹的白衣,长袍随风轻动,半张脸隐在白纱后,长睫下是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仿佛任何事都照不进她的眼底。额头上并非是他熟悉的朱纹,而是一颗红艳艳的美人痣。这副样子真真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子。

  这和那个常挂着笑脸怡然自得的秋月相去甚远。

  长悦瞳孔轻缩,但在几个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样。

  顾时游眼皮一跳,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他这点小灵力骗骗凡人绰绰有余,但绝对瞒不过秋月。

  “这次捡了什么?”魏幽兰不紧不慢地坐下,将一壶酒放到面前,“上次找你不在,特意给你留的美人醉。”

  长悦入座,摘掉面纱,仰头喝了一口,轻而缓地眨了下睫毛,表情细微的放松了些。

  魏幽兰看到了,笑着道:“喜欢就好。”

  随后取出手边的黑子,极其自然地落在棋盘上。

  长悦看也不看,干脆利落下了一子。

  天色昏暗,看不太清桌子,她随手一挥,数只光鱼凭空出现,摇着尾巴在空中涌动,身体发出光亮,用于照明。

  “一把剑,一只妖。”她道。这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

  然后手腕一翻,拿出了一把羽毛扇,伸手递给她。

  “鸟羽啊。”魏幽兰看了一眼,没追问也没接,而是把棋子下了。“我想要白色的。”

  这一刻顾时游终于看懂了长悦眼睛里的无语。

  手腕轻抖,原本鲜艳的羽毛颜色化成星点散开,扇子转瞬变成了纯白色。站一旁的顾时游眯起眼睛,忽然想起百年后的魏兰阁主,时常扇着一把白色羽扇,从来不离身。

  魏幽兰满意地接了过去。

  随后便是漫长的安静,两人谁都不再说话,一来一回的下棋。

  “过不了多久,我怕是要和你那位徒弟当对手了。”魏幽兰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啊,我又输了。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说的不知是棋局,还是现实。

  长悦目如寒霜,冷飕飕地抬眼。

  魏幽兰也不管她回不回答,自顾自地道:“这些年我征战沙场,与烈马长枪作伴,受国家驱使开疆扩土,手上造下了可怕的杀孽,每天都要谨防无数的暗杀。我受万民爱戴受将士敬畏,也被各方势力视为眼中钉。在这南国之外,不知有多少人恨我怕我,他们恨我毁掉他们的家园,也怕我将战争降临到他们的国家。”

  长悦的皓腕在棋盘上一扫,所有棋子顿时四散回到棋盒中。

  魏幽兰顺手拿黑子先下,嘴里继续道:“我最开始十分激动,觉得脱离了皇宫的围墙,能去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马上的风很喧嚣,长枪不顾一切刺出去时也很爽快,无数人听我号令更是让人血液都在沸腾。但时间久了,也变得乏味了,做将军仿佛是被困在了另一边土地。”

  长悦眼睛里流过一丝笑意。

  “打一场败仗,能有这么多感悟?”

  魏幽兰笑着摇摇头:“跟打败仗无甚关系。只是感觉似乎到了一个瓶颈,需要去做些别的事情了。更何况,王上最近还总想给我下慢性毒药控制我,从军几年,到头来除了跟随我的冯唐,竟无一人可全心托付。”

  顾时游侧头,听的云里雾里,她这是想要辞去将军这个职位。魏幽兰居然知道王上给他下毒?也是,她如此谨慎小心怎会不察觉。

  但境中人不晓得,顾时游却清楚。之后魏幽兰确实身体每况愈下,败仗越打越大,最后还是被青梅竹马软禁起来了。

  长悦无言,只是听着她说,又是几个回合才终于开口:“听闻王上后宫有孕。”

  “嗯,是柳贵妃。陆国师还来测过,说是一个小皇子。”

  长悦神色微动,瞳孔侧移,仿佛望着虚空发呆,但顾时游知道,那是在与他对视。

  她轻声道:“柳贵妃之子,是一只狐狸。”

  “什么?”魏幽兰疑惑道。“什么狐狸?”

  长悦双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之后会知道的。”

  顾时游皱眉。

  说到狐狸,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少年会后,秋月从石府里抱出来的七尾狐狸。但狐狸自从进红豆手链后就消失了,遍寻不到。这只狐狸和柳贵妃之子,有什么关系呢。

  顾时游暗自思忖着,一旁长悦道完后,又陷入了安静。

  就这样下了五局,才停了下来。战况与往日一样,长悦五局四胜。

  “这把我有机会赢下来的,可惜算盘被你发现了。”魏幽兰语气惋惜。

  长悦起身重新带回了面纱,没有丝毫要和顾时游聊一聊的打算,她用冰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魏幽兰:“陆丘不久后会不会和你对上,取决于你的选择。”

  魏幽兰笑容停滞了一瞬:“只要我一日是南国的将军,夕国来犯我就必定会站出来。”

  顾时游望着两人,心中百转千回。

  长悦离开了,魏幽兰也回去了。他站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接到了江风闲的灵力传音。

  他仰头看了看月亮,从正门口踏出了将军宅。那些守卫全都目视前方,好似完全没有发现他。

  这趟没得到十分有用的信息,有太多谜题没有揭开,只能看江风闲那边了。

  想到晚上就能和江风闲睡觉,顾时游心情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