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上发了好大的火——因为魏将军。

  魏将军上报西郊有鬼修抓南国百姓用于修炼,却没找到任何证据。

  唯一找到的虎子,在来的路上突然吐出了一大群蜘蛛。那些黑色密密麻麻的虫子爬边他的全身,等到蜘蛛散去,虎子只剩一副白骨。

  整个天坛平民死尽,鬼修逃跑,现场的尸首都化成了血水,连着麻绳都腐化干净。不多时,除了一点湿意,竟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魏卿,朕好像说过,不许你离开忆城。”

  明黄龙袍坐于高台龙椅,缓缓开口,声音带了几分冷意。

  西郊偏僻,差一线就会出城。

  空荡的宫殿中,静的可怕。数位臣子站在一旁,不敢出声音。

  那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冷笑一声:“你不仅擅自出了城,还未上报就敢召集兵马,你眼里可还有朕!”

  魏幽兰一直低着头,拱手跪地,神情却丝毫未有紧张。听完这话,眉毛一挑,看了眼旁边的某位大臣。

  她做事一向妥帖谨慎,召集兵马这种大事,定然上报,只是负责的人好像并未放在心上。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也是,她这几年风头正盛,自然会有人看不爽。

  头顶还在训话,她只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然后百无聊赖的望着地面发呆。

  “魏幽兰!给朕抬起头!”上面的人怒道。

  魏幽兰抬头,露出一张温婉柔美的脸。面上平平淡淡,眼神依旧深邃,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末将有罪,请王上责罚。”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王上火更大了。吓得大臣们缩头垂眼,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好你个魏幽兰!你让朕责罚你,好!朕成全你。传朕旨意,即今日起,剥夺魏幽兰手中兵符,半年内不得踏出将军宅一步!”

  等到一切结束。魏幽兰走出大殿。

  正要出皇宫,王上身边侍奉的太监却凑到面前,毕恭毕敬地道:“魏将军,王上请。”

  她点点头,跟着这太监回到了宫中。

  “王上,魏将军到了。”

  庄元尧从奏折中抬起头,给太监打了个手势。

  那太监心领神会,出了门前对站在门外的魏幽兰道:“魏将军,王上让您进去。”

  她轻轻叹口气,踏过门槛,朝人行礼。

  庄元尧看着她行大礼,冷笑一声:“行了你,这又没有旁人,还装什么样子。”

  魏幽兰低着头,恭敬地道:“礼不可废。”

  “罢了,给朕起来。”庄元尧不耐烦地摇摇头,“你从小就这样把礼数看的比天大,朕也懒得说你了。”

  魏幽兰便起身,抬头直面王上,等候着吩咐。

  庄元尧瞥了她一眼,搁下笔,站起身整整衣袍,双手背在身后,走出了门。“魏幽兰,给朕跟上来。”

  她面色淡淡,转身跟了上去。

  *

  “是在下小看两位本事了,竟能反客为主控制传送阵法,真是让陆某大开眼界。”陆丘立在两人面前,满面怒容。

  江风闲上下扫视,意外地发现对方的伤势居然好的七七八八了。那一剑顾时游可没收手,普通修士挨一下能躺半个月,这人居然几个时辰就能站起来了。

  顾时游没往这方面想,撩着碎发,思考该如何让他说出实情。直接问肯定没戏,未经帝王同意,将一国圣水交给别人,说难听点可是叛国的大罪,他必定不会说真话。

  那要怎样才能……等等,叛国?

  顾时游心念电转,一个猜测突然冒出。

  他问:“陆国师是哪儿里人?”

  这话问的突然,陆丘还在气头上,听罢竟不加思考,脱口而出道:“夕国人。”

  说完愣了愣,眼神中带了戒备,沉声道:“你们为何问这个。”

  “其实之前那两个人是百年后长悦仙子的徒弟,算起来还和你有同师之谊。”顾时游挑眉,一脸真诚地指了指旁边的江风闲,“他就更厉害了,他的身份说出来能吓死你。”

  江风闲莫名其妙地望向他。自己失忆了这么久,身份什么的都蒙了层雾,连本人都一无所知,这人是何时知道他身世的。

  顾时游郑重地道:“他是你师父的儿子。”

  江风闲:“……”

  陆丘戒备地看着他,直觉告诉他,对面并没有撒谎。他的天赋是预言,最相信的便是虚无缥缈的直觉,况且之前预言过那两人,他们确实是长悦师父众多徒弟之一。

  他眯了眯眼睛:“所以呢?”

  “所以?”顾时游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带了冰冷的寒意,“所以你做的那些事,长悦仙子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可能!”陆丘脑中一片嗡鸣,失控地道。

  “怎么不可能?你也不想想,世上除了她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让百年后的人来到百年前。我们出现在这里都是由她授意。”顾时游乘胜追击。

  陆丘只慌神了一刹,下一刻就冷静了下来,阴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顾时游不甘示弱与他对峙着,脑中飞速旋转。

  陆丘果然不是南国人,那他是怎么从夕国来到南国的。

  “当初长悦把你捡来,可不是为了寻麻烦的。”他道。

  *

  “我今天罚你,你心里可有怨?”

  “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跟在庄元尧的身后,“只是夕国最近异动频繁,臣……”

  王上停下脚步:“说了多少遍,这里没有君臣。”

  魏幽兰顺势改口:“幽兰担心夕国人有其他心思。”

  “夕国几年前被你打的元气大伤,成不了什么风浪。”庄元尧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她。

  可夕国的九皇子在南国当着国师。魏幽兰眸光微动,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几经变化,最后化为悠长的叹息。

  “好了幽兰,我今日只想和你叙叙旧,不聊国事。”庄元尧转身,尽量温和眼神,但久居高位还是掩盖不了周身的威严。他一把拉住魏幽兰的手腕,走到一处长亭下。亭子里布置了一盘棋局,一壶茶和一壶点心。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红豆糕,每次都会向厨娘撒娇偷偷讨要。”庄元尧坐下,嘴角带着笑意,“快尝尝,是否还是以前的味道。”

  魏幽兰便轻轻坐下,伸手拿了一块。小小的点心制作成了花形,入口绵密清甜,让她忆起了许多年前。

  那时她年纪尚幼,父母双亡,兜兜转转被送进皇宫,每天与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王上作伴。皇后对她十分严厉,亲自教导礼数和规矩,除此以外还要琴棋书画,女红女德样样精通。

  学不好,就不给饭吃。她刚开始经常挨饿,躲在角落里捂着肚子哭。庄哥哥撞见了,就会拉着她去找厨娘要吃的,或者偷偷藏点塞给她。

  皇后对着太子一向是慈母,知道了也没有多过问,反而让厨子多加关心太子的伙食。好在没过多久,魏幽兰就越学越好,一举一动出落的大方有礼,让皇后颇为满意。

  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何自己要做这些,直到有天听到了宫女闲聊。这才得知太子从小身体病弱,需要八字相和的女子冲喜,而魏幽兰正巧就是那个女子。等到了时辰,就会顺其自然嫁给太子。

  “居然这么轻易就能嫁入宫中,真羡慕啊。”那小宫女捧着脸,“那她嫁了后是做正还是做小。”

  “规矩才艺学得再好,也只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野丫头,哪儿能当太子妃啊,自然是做妾。”年纪大些的宫女嗤道。

  躲在墙后的魏幽兰握紧拳头,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她孑然一身时,入了宫,是皇后和太子给她饭吃教她识字。于自己有大恩,无论是学规矩还是嫁人,魏幽兰都会顺从。

  但她不想一辈子都守着规矩,不想永远在围墙里听着三从四德。

  所以她去找了……

  “幽兰,你可听我说话了。”

  魏幽兰蓦然回神,抬起头,对上一双深沉的眼。

  当初那个稚嫩可爱的太子已长大,变得英俊威严,面无表情看人时,都能让对方出一身冷汗。

  “听闻柳贵妃最近有孕了,恭喜王……庄哥哥。”她及时改口,庄元尧听的龙颜大悦,取子下了一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