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晚了,他们疯了,我也疯了。’这什么啊,说话云里雾里的。”苏紫归颇为迷茫的重复一遍,并说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

  回到房间。顾时游在窗边吹风,看天边旭日落山,霞光翻涌,绚烂夺目,像一副泼墨水彩。

  随手拂了拂碎发——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他十几年的经历都丰富。各种纷乱复杂的信息,让他懒狗本性发作,下意识不想去捋逻辑。

  霜雪城的风带着冰雪味,又凉又刺骨,没吹多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揉鼻子,关上了窗。

  顾时游本来想小憩一会儿,但转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没了兴致。

  沉寂的家具发不出声响动静,一股窒息的孤独感涌上了心头。

  穿书固然新奇,负面就在这里了。

  在这个世界里,顾时游时常会感到索然无味。觉得所有东西都是虚假的,这只是一本书。

  他只是顾时游……不是皓月宗的少主,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些好是对书中的角色不是对他的。

  真正属于他的只是一间逼仄黑暗的小房间,和一堆纷扰凌乱的人际关系。那才是他的归宿。

  孤独,令人喘不上气的孤独。

  一股郁结之气萦绕在心头,让心情慢慢变沉。

  正当他越想越胸闷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把他的烦躁感又吧唧一下喊散了。

  嗯?为什么是又。

  “好你个时游,我说了不理你,你还真不找我了。小爷就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你不找我,我找你还不……嘿?你还敢摆臭脸。我没摆脸子呢你倒是先装上了!瞧你挎着个脸给你能的!”

  顾时游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从阴翳中回神,瞅了眼旁边的铜镜,摸摸脸颊。这才发现刚刚想的太多,表情可能太阴暗,把人家吓到了。

  他揉揉太阳穴。心知对付傻子最好的方法就是顺着他,不跟他一起横,随即敷衍道:“啊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行了吧。”

  红豆似乎是没想到他道歉的这么果断,愣了愣。

  顾时游还以为没事了,正要长长地舒口浊气,然后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咳了好几下。

  “什么叫‘了吧’,你有没有好好反思你的问题。你说你知道错了啊,说!你错哪儿了!”

  顾时游:“……”

  顾时游:“???”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好像他现代的朋友和对象吵架时的话。

  不禁觉得好笑,这人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他本来不想理,结果红豆纠缠不清,大有你不说我就不闭嘴的架势。

  顾时游被搞的没法,揉揉太阳穴,随口胡诌:“我错在……错在不该凶你,不该不理你,不该对你甩脸色。好了吧。”

  红豆满意了:“勉强行。但你还忘了一件事!”

  顾时游:“啥啊。”

  红豆声音骤然拔高:“灵石啊!每天十块灵石!我要饿死了!我要灵石!给我灵石!”

  “好好好好好好给你给你。”顾时游被吵的脸都苦了,慌忙掏出钱袋子,里面的数量让他陡然一颤,心酸的能挤出水来。

  但红豆的声音跟索命似的,烦不胜烦。

  他忍着肉疼掏出十块灵石搁在椅子上,聚成一堆,把手链摘下来放到灵石堆上,让它自己吸收灵力。这事他昨天按红豆的指导做过了一次,现在做也不陌生了。

  顾时游探头看了眼天色,晚霞未褪,还有一会儿时间。他大步走过去躺到床上,努力放松眼睛,却怎么都生不起睡意,只得看老旧的天花板发发呆。

  左右都睡不着,干脆传音和吃的正欢的红豆聊天。

  “红豆红豆,你是哪儿里人啊。”他问。

  “不知道,小爷我早就说过我失忆了。”

  “红豆红豆,你多大了。”

  “不清楚,但肯定比你大个几十岁。”

  “红豆红豆,你能满足我三个愿望吗。”

  “?不能,但我很厉害,得到了我是你祖坟冒青烟。”

  顾时游无声笑了笑,可不是祖坟冒青烟才能这么摊上你吗。

  感觉眼皮慢慢沉了些,他合上眼,心不在焉地继续传音。

  “红豆红豆,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它回答的十分干脆,“小爷风流倜傥,龙章凤姿,神武不凡。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配得上我。如果有,那只能是我自己。”

  顾时游脑子越来越迟钝,闻言心里还是嗤笑了一声。他放缓了呼吸,有些迷糊地问:

  “红豆红豆,那你知道境主是谁吗。”

  手链刚吸收完完十块灵石,吃饱喝足砸吧砸吧嘴,随口道:

  “知道啊。”

  顾时游睡意渐浓,从喉咙里发出个“嗯。”

  ……

  “嗯??????”

  一声如巨石进大海,激起层层涟漪。让顾时游当场上演了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脱口而出的疑问控住不住音量,声音大的让隔壁仁兄当场诈尸。

  叶和田早睡了,此时闭着眼睛大喊,接上了他的问题:“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呵呵。因为我对你了!如!指!掌!”说完“咚”一声躺了回去。他隔壁的苏紫归被这一番动静吓醒了。

  两人都没管这个插曲。

  顾时游颇为惊讶,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链,仿佛那真是个人。

  “我知道啊。”

  “所以境主是谁啊?”

  红豆轻飘飘地说:“是公主。”

  “你靠近她的时候,玉佩变过色,但只有一瞬。”

  这两天只要有时间,顾时游把他了解的所有常识,包括玉佩作用都跟他讲了一遍。

  月牙玉佩是凌长老给他的,当入境或碰到境主时会有反应。

  他听完睡意全无,脑子里凭空炸了一声雷,纷纷乱乱转了好多东西,

  瞎子小芳是乞丐,之后被女侠救了。这个女侠叫云烟,穿红衣,名字里正好带云字。

  公主一身红衣,面上带着白纱,却能在叶和田出声之前捂住他的嘴,说明……她很可能是装瞎。那修士说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有公主这么一个人。那她身份真假自然也无从得知。

  玉佩的变色是碰上了境主。而公主就是境主。可之前他们分析时女侠更符合精主。

  李子充曾言:“只有境里才会有妖。王上被妖邪纠缠生了病,说明此时霜雪国已成了境。后来接二连三的境妖出现,显然境没有破。那仙人不破镜也出不去,修士却说仙人离开了,这前后矛盾了。”

  他愣了愣,脑子里有亮光一闪而过,理出的结果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或许……仙人为王上治疗后,根本没有离开。

  或许公主一开始就是假的。

  王上前几年忙于朝政治国连睡觉的时间都少,之后受病痛折磨,上哪儿搞出个公主。

  他想:会不会所谓的公主就是当初的云烟仙人,她在治疗王上后并没有离开,在他死后还编了个公主的身份。

  顾时游越想越心惊。

  那云烟为什么要留下来呢,难道是王上逼迫她强留的?他皱眉否定了自己。

  不不不,她是当时唯一的修士,谁都留不下来她。

  那她可能是自愿留下来的。

  她为什么会留在皇宫里冒充公主,还凭白一身灵气成了妖气,和仁兄说的那句话又是何意。

  什么叫‘你们来晚了’难道霜雪城还发生过其他劫难吗。

  一个想法引出了诸多问题。

  顾时游再也没有睡觉的心思,下床走到椅子将手链戴上,拿剑出门。

  晚风拂过少年凝重的面颊,扬起长发马尾于身后飘荡。

  不管现在想什么都只是猜测,全都不能妄下决断,这里谁都可以说谎。

  他们要做的是找到境主,完成其执念。

  *

  夜幕降临,天色才刚全黑。城西村子里的人家不约而同黑了灯早早睡下,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顾时游随手掐诀点了个火照明,手掌大小的火焰极有灵性,在四人前方开路游荡。

  法诀种类繁多,方便又快捷。但不是谁都能学会的。顾时游是灵力运用的天才,他能将最少的灵力打出最强悍的效果。

  捏法诀不需多少灵力,吃运用,所以他学的比别人都得心应手。像什么火诀,水诀,清洁诀,看别人使个两遍就会了。

  但也因此,他掐的诀都通灵性,而且很不羁。

  火焰出来后新奇的左探右望,这边跳一跳,那边晃一晃。瞧着顾时游没有管他的意思,干脆放飞自我化成一只小人,在空中旁若无人的跳起热情的探戈。

  看的仁兄蠢蠢欲动很想和它共舞一曲。

  修士的视力都很不错,在幽暗的光下也能视物,只要有个光就行。四周的幻境与城中心截然不同,破败陈旧,贫穷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村子。

  苏紫归休息的不太好,中间好不容易睡下还被队友的痴呆对话吵醒了。

  起床气让她周身的气息低压,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她看了一圈道:“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我们来的太早了吧。”仁兄挠头,他将压在心里的秘密讲出去后如释重负,一身轻松,倒是睡比谁都香甜。

  她转头看着叶和田精神饱满的样子,十分不爽。想起顾时游某天嘴里蹦出来的词,幽幽道:

  “叶兄你可真是个老六。”

  “紫姑娘此话何意,老六是什么。”他问。

  “哦,六就是说你很厉害的意思。老六就是很厉害的人呀。”

  真正的意思苏紫归心知肚明,脸上笑的甜美可人,看叶和田一脸羞涩的挠挠头,心头被吵醒的起床气散了些。

  叶和田是个实诚人,别人夸了他,自然要礼尚往来,于是露出一口白牙,真心地赞美道:“那紫姑娘是什么牛马。”

  苏紫归:“?”

  得亏顾时游在前面探路离得远,没注意他们聊的什么。

  要是他听见大约能惊恐地跳三米高。

  苏紫归:“牛马是什么?我见过牛见过马,怎的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叶和田嘿嘿一笑,神秘地说,“牛马是一种吉兽,问你是什么牛马,说明你太厉害了,厉害的不是人。”

  “原来是这样啊。”苏紫归开了眼。

  若这句话是顾时游说出口,她必然觉得是他在胡扯,这俩字一听就不是啥好话。但这是傻憨憨叶和田说的,苏紫归不疑有他。

  可这么一对比下来,她明褒暗贬的做法就显得特别没有良心。

  苏紫归想了想,觉得还是夸夸人家比较好。

  剑修夸人,一般说你长得如何如何,剑使得如何如何。但打量打量仁兄,夸人的话就止在嘴边。想想门派里师兄常常称赞别人的方言,心下有了些底气。

  只见她清清嗓子,一脸认真地说:

  “叶兄,虾虾侬奥,侬脑子瓦特了,伐妖米孔了,惨呐!”

  (作者翻译:叶兄,谢谢你哦,你脑子坏掉了,脸都不要了,册那。)

  这口吴侬细语说的歪歪扭扭,偏她表情严肃又认真。若是不听内容,还会觉得小姑娘说的真好听,软软糯糯的真可爱。

  叶和田听后双眼发亮,亮的惊人,用同样的塑料口音锵锵有力的道:“紫咩咩,侬爱物说的哪能噶洋泾浜嘛,弄好啊,吴歪恰古了,寻西了阿里嘎多。”

  (作者翻译:紫妹妹,你说的话怎么这么不标准嘛,你好啊,我吃过了,寻死了,{日语}谢谢你)

  这么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起承转合。

  会说沪语不会说沪语的都沉默了。

  但两个人双眼都在发亮,亮的出奇。他们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无论脑禅还是耳壁,洒鹊还是扑街,又或是冤种懂王霓虹酱。他们赞扬彼此,无所不用其极!

  四张嘴皮子面对面上下翻飞吐出芬芳动人的夸赞。

  语句种类之繁多且成功做到了不重样!

  “叶兄!”“紫妹妹!”

  他们呐喊,他们诧异!

  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呢!

  哈哈哈哈哈,其实两个人都不会说沪话。相当于是鸡同鸭叫,各自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