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
学校里面发生的这些事, 顾白衣暂时没和沈玄默说。
一来他自己就能解决,二来沈玄默最近很忙。
首都唐家那边的事正闹到高|潮。
至此也终于有人从中窥见了沈玄默的影子。
——这还是沈玄默自己刻意透露出了一些端倪。
毕竟他出头是为了立威,而不是做好事不留名。
除此以外, 公司间的业务往来也多了不少。
两方面的事都要沈玄默亲自盯着, 距离又远,饶是他脑子转得再快,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以往沈玄默工作太多就直接住在公司附近了,但这段时间, 不管下班多晚,他都会选择回老宅住。
因为顾白衣在家。
顾白衣劝了他几次, 他嘴上应着如果太晚就住公寓, 但实际上有好几晚是过了夜里十二点才回来。
回来之后他也不会去打扰顾白衣,只在他门口静站片刻, 然后就转头回自己的房间了。
幸好顾白衣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才能在沈玄默上班之前见上一面。
但也就只是单纯碰个面打声招呼而已。
顾白衣看着他时不时就显现出来的黑眼圈,觉得这样不行,转头就去联系元以言。
可惜元以言在这件事上更没有什么话语权。
刚开了个头,就被沈玄默一个眼刀给扎回去。
元以言瞬间反水,回头去帮他给顾白衣卖惨。
孤寡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自然是百般不舍。
叫他辛苦工作一天,再独守空闺,才叫一个惨字。
说得闻者伤心, 见者落泪。
就差没当面挤两滴眼泪出来了。
顾白衣:“……”
行叭。
反正沈玄默也说了, 只是不凑巧事情全赶在这一个月了, 等忙完这阵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还要留出时间谈恋爱的。
沈玄默也不确定晚上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白衣后来干脆就在客厅等着。
客厅沙发足够大, 躺一个人绰绰有余。
顾白衣一边是在楼下看书,偶尔看看电视,实在太晚了才会忍不住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这天晚上沈玄默回来的时候,顾白衣已经睡着了。
客厅的灯是一直都开着的,沈玄默进了门才注意到有人躺在沙发上,他微微一愣,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顾白衣眯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还没到十二点。
早就已经熟悉了的环境让他的脑子重新启动起来时也慢了一拍。
他眯着眼睛适应光线。
有一瞬间不知道是陷在梦境里,还是真的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顾白衣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低喃了一声:“……大哥?”
他以为自己是在前世的家里。
下一秒他听见沈玄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很温柔地问他:“醒了?”
顾白衣眨了下眼,意识回笼。
哦,他不小心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沈玄默已经回来了。
再看前面,哪有什么大哥的影子。
睡昏头了。
顾白衣闭了下眼睛,眼角沾了点生理性的泪,还是被困意笼罩着,带了点鼻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一会儿。”沈玄默合上平板,揽过他的肩扶着他坐起来,“去床上睡?”
顾白衣眼睛半闭半睁,好像还是很困:“嗯。”
沈玄默看了眼他的肩,又看了眼他的腰和腿,思考从哪里抱会舒服一点。
就这片刻的犹豫,顾白衣就自己站起来了。
顾白衣抱着枕头上楼,沈玄默有些扼腕地看了眼自己慢了一拍的手,然后起身跟了上去。
路过厨房的时候,顾白衣脚步停顿了一瞬,问:“晚饭吃过了吗?”
沈玄默回答说:“吃过了。”
顾白衣“哦”了一声,继续往楼上走。
他只是单纯地瞪沈玄默回家,不然一回来就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确实有点冷清。
既然人等到了,他自然就准备回去睡觉了。
明天他们还要工作和上课呢。
顾白衣早就洗漱过,推开房间的门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能入睡。
但沈玄默跟了进来。
他停在了床边。
几秒钟之后,顾白衣不得不睁开眼睛,问他怎么了。
就见沈玄默掏出了……欠条。
顾白衣清醒了两秒钟:“……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玄默的视线从他的额头滑落到唇角,背着光的眼眸有些晦暗,他抿了下唇,声音却很克制:“换晚安吻。”
顾白衣愣了一下:“……就这个?”
沈玄默补充道:“三个月。”
顾白衣:“……”
沈玄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在征询他的意见:“可不可以?”
语气颇有点小心翼翼。
掩在被子下面的手蜷起又松开,顾白衣在床单上蹭了蹭掌心,闻言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还以为……
沈玄默俯身继续问他:“行不行?”
愈发软和的语调听起来有点黏黏糊糊的,宛若撒娇。
好像拿了根羽毛在你心上不停地挠,直至磨到你点头答应为止。
顾白衣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把这种形容词跟沈玄默放在一起,顿时有点好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确实很有用。
回过神之后,他点了点头,说:“行。”
话音刚落,沈玄默便俯身压下来,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顾白衣“嘶”了一声,感觉嘴角被齿尖撞破了皮。
然后又被讨好地轻舔了下伤口。
顾白衣抬头瞪了沈玄默一眼,却被他伸手捂住眼睛,又在嘴角亲吻了一下。
好像心虚又想讨主人欢心的大型犬。
亲昵却不狎昵。
更直白点说,有贼心没贼胆。
顾白衣拍了下沈玄默的手,偏了下脑袋,带着鼻音说:“我想睡觉了。”
沈玄默松开手,帮他掖好被子:“睡吧。”
顾白衣闭上眼睛,小声嘟囔一句:“没出息。”
沈玄默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等你准备好。”
“……晚安。”
“晚安。”
-
等到手头积压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沈玄默托人调查的事也有了些眉目。
顾白衣的养父母收养他时,手续办得很齐全,来源信息写得清清楚楚。
他出身的孤儿院在邻省某座不太知名的小城市,十几年间历经了几代院长,现在已经改建成了特殊儿童收容学校。
十几年前的档案资料当然也没有了。
调查的人辗转找到了当时的院长。
院长如今年事已高,回了乡下老家养老,对于过去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直到听到“顾白衣”这个名字,才有了点印象。
准确的来说,是对他的长命锁有些印象。
在顾白衣还待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孤儿院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便有人把主意打到那副金制的长命锁上。
院长也曾有过瞬间的心动,但又想到这是小孩儿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信物,便又驳回了。
期间的动摇让她后来一直心怀羞愧,因此对此印象很深。
顾白衣在沅城地震后进了孤儿院,待了有大概三年的时间,父母迟迟没有来寻找,很多人猜他的父母可能是死在了天灾当中。
后来他被一对年轻夫妻收养了。
那个长命锁,也一同交到了他养父母的手上。
之后的事情,院长就不太清楚了。
其实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顾白衣的亲生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去找他。
但既然是调查,更要考虑他们还活着的情况。
调查的人先把孤儿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沈玄默,然后又开始着重调查与沅城相关的、十几年前丢了孩子的、姓顾的家庭。
工程量堪称浩瀚,但也比一开始的大海捞针方向明确了不少。
元以言也时不时地过来关心进展。
当元以言看到那个模糊不清的长命锁照片时,沈玄默已经翻了一遍沅城当年的死亡名单。
沅城姓顾的人不多,但名单以外还有很多无名的墓碑。
顾白衣的亲生父母也有可能被埋在这些无名碑之下。
元以言瞟了眼屏幕上的内容,没敢把上面那句猜测说出口。
只是“可能”而已。
他们可能已经死了,但也可能还活着。
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他们就得当那两个人还活着去调查。
元以言问道:“小顾那个阿姨呢?你不是之前见过了吗,她会不会知道什么线索?”
沈玄默摇头:“她知道的还没有你多。”
养母秦期云的嘴巴很严,好闺蜜也只知道顾白衣是收养来的,连信物的事都不知情。
其他亲戚也都认为顾白衣亲生父母死了才会进孤儿院。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
就算外人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桩谈资,有意或无意地总会挑拨母子两人的心弦,叫他们难以亲近起来。
如果不是顾白衣被收养的时候年纪确实有点大了,早就记事,养母兴许都不会说出他不是亲生子的真相。
元以言想到这里灵光一闪,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你有没有问过小顾?我听说有些人记事特别早,一两岁的事情都会记在脑子里,说不定他还记得一点亲生父母的线索呢。而且,他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肯定是他妈妈后来跟他说过什么吧。他肯定知道什么线索!”
沈玄默言简意赅地答:“没有。我暂时不准备问他。”
元以言一噎,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早点找到亲生父母不是好事吗?”
就算人真的不在了,至少也能说明当年顾白衣并不是被父母故意抛弃的。
多少也算点心灵慰藉。
沈玄默瞥了他一眼:“万一是像你爸妈一样的亲生父母呢?”
虽然可能性不是很高。
元以言:“……”
元以言:“你说得有道理。”
他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把这个建议咽了回去:“还是先私底下调查清楚再说吧。”
要是真像是他父母那样的奇葩,这亲生父母不认也罢。
沈玄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他没有说出来——
在这件事上,顾白衣的态度很微妙。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知道他与沅城的联系之后,第一反应肯定是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死在那里了。
就连沈玄默也是如此。
秦期云临死前让他去找亲生父母,倒更像是担心他无依无靠又了无生趣,让他有个奔头,就算父母不在了,说不定还有血缘上的近亲属可以照拂一二。
但顾白衣却好像一直都很笃定亲生父母还活着。
他所犹豫的,仅仅是要不要去找他们。
——是因为他不知道沅城那场地震的事吗?
这个猜测很合理,但沈玄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元以言絮絮叨叨地说,顾白衣说不定还记得什么事。
沈玄默一心二用地神游片刻,蓦地想起顾白衣迷迷糊糊叫“哥”的时候。
还有之前脱口而出的一声“大哥”。
沈玄默微微一怔,随即踩着办公桌往后推了下椅子,伸手拿过平板翻看起前几天的阅览记录。
滚轮呼啦啦地闷响,正说着话的元以言被吓了一跳。
他还从来没见过沈玄默这么不淡定的模样。
“你这是——”元以言拍了拍心口,气缓了一半,就见沈玄默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唐家那边——”
沈玄默飞快回了一句:“不是。”
他的视线定格在屏幕上的某一角。
照片下面还有配文。
沈玄默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去。
十几分钟之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个朋友的电话:“老秦,帮我查个人。照片和信息,全都要。越详细越好。”
元以言愣了一下。
叫老秦调查,那可就不是什么常规手段了。
沈玄默很着急。
元以言忍不住问:“你发现什么了?”
沈玄默挂了电话,点开某张照片,然后放大,转向元以言的同时,伸出手掌挡住了照片上人的衣服。
“你觉得,他长得眼熟吗?”沈玄默问道。
元以言刚想问的一句“这是谁”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照片上是一个桃花眼的冷美人。
五官俊美到凌厉迫人,似高山之巅皑皑白雪之下所覆盖的锐利岩锋。
一眼看过去,第一感觉就是——不好惹。
跟温和内敛的顾白衣完全是两个极端。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又很相似——独特的气质轻易地盖住了卓越的相貌本身。
如果不是沈玄默多嘴问一句,元以言是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的。
但再仔细去看照片当中那个人的五官时,元以言越看越心惊。
——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
尤其是唇形眉眼轮廓……细看之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照片上的人明显要成熟一些。
元以言呆愣地问:“他是谁?”
沈玄默说:“他叫顾长乐。”
正巧,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