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老江湖>第七十七章 

  付红叶的正道之路走得极为坚定, 幼时遭遇和少年时的挫折都不曾令他动摇分毫,这样发现自己错了就敢果断回头的人,尤姜着实想不出他会害怕什么。直到前尘镜的影像渐渐清晰, 他才明白原来付红叶的心魔从未退去。

  玄门云城位于云海之上, 这是天下道法之源, 也是世间浩然正气聚集之地,在这片江湖, 玄门不灭则天道长存,玄门繁盛则天下无魔,玄门正宗就是正道的化身。然而,镜子里的云城却是遍地血腥,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尸体被妖魔狞笑着啃食,一腔热血染红了玄门天阶, 就在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身之前, 一袭黑羽披风的魔教教主与玄门掌门正在对峙。二人相对再正常不过, 然而, 这一次彼此立场却对调了过来,狼狈败退的人竟是付红叶。

  这就是付红叶没渡过的那一场飞升之劫, 劫数之中他不再是修为永远压了尤姜一头的天道之子。因他没有及时下手除去魔教教主, 魔修最终赢了天道盟,也一路攻进了玄门正宗。玄门弟子但凡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护卫苍生,魔教想称霸天下便要叫他们寸草不留。

  所以,不久前还朝气蓬勃向掌门述说自己理想的少年弟子倒在了血海之中, 自付红叶少年时便一起并肩作战的同门一个个战死,就连一直默默警醒他小心魔教的太上长老也被尤姜摘了头颅,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那一刻,魔教教主享受着成为天下之主的快意,染血的风姿反倒使容颜艳丽了起来,就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对他冷冷笑着,“玄门掌门只有这点本事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杀本座?”

  付红叶起初还知道这是假的,他能制住尤姜,就算魔教倾巢而出,他也可以在魔修进攻玄门之前与他们同归于尽,这就是他多年来日夜修行无一刻倦怠的成果。然而,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如果不是呢?如果他没办法压制魔教,如果他不再是位于修士顶峰的第一剑客,他是否会后悔最初没有杀了魔道魁首?

  他没办法果断给出答案,于是这个讨厌的声音不止没有消失,反倒深入道心,不知不觉就把他完全拖进了幻境,让一切都显得越发真实,无法逃避。

  这就是付红叶心中的恐惧,他没有完全放弃少年时的心动,就这样瞒着师门长辈将那份喜欢藏在心底,像一个偷偷藏了糖果的小孩子,生怕自己的宝物会被大人发现收了去。对这样的他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最爱的糖果竟是致命毒物,一不小心就害了身边所有人。

  镜子中的场景让尤姜沉默了下来,正魔斗争从来残酷,他很清楚,若真是魔教胜了,或许没有这样残酷,但玄门弟子必定不会活下多少。因为现实,所以无话可说,直到自己的面孔清晰呈现,他方才喃喃道:“你的噩梦是本座?”

  “我过去总是逼自己做选择,即便到了飞升渡劫那一天,仍是怀疑不能完全舍弃私情的自己或许并不是合格的正道领袖。牧北绝就是抓住了这一瞬的动摇将我拖进了幻境之中,令我渡劫失败。”

  镜中的玄门掌门满是痛苦绝望,如今在他身边的付红叶却是神色平静,再次见到那令自己崩溃的幻境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想来,世上哪有那样分明的对错呢,我是从未败过,所以比谁都害怕失败,害怕自己这些年的手下留情是错的,更害怕自己承担不起犯错的后果。所谓的心魔,其实就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自己。比如,未必把天下放在首位的玄门掌门,还有或许看重沐风更胜魔教基业的魔教教主。”

  “因为是在这个位置上不该有的感情,所以它必须是魔,要么除掉,要么永生永世藏在心里,不去面对,也不去接受。”

  此言倒是落在了尤姜心底,他下意识按住了自己心脏,那里藏着一只被他养了百年的心魔,如今虽是蠢蠢欲动,却还是被他压制着,只能闭眼应道:“你我一个想做英雄一个想做枭雄,未想最后却都败给了自己曾不屑一顾的相思。臭小子,本座对你是下不去手了,既然你也是如此,咱们就这么过吧。”

  “当然要一起过,现实中可是我修为比较高,前辈是跑不了的。”

  果然学好要三年学坏只需一天,付红叶如今蛮横起来是越发自然了,此话刚说完就遭了尤姜一记白眼,他也不在意,笑了笑就指着镜子中的自己道:“不说心魔了,从这镜中影像看,我的记忆虽然模糊却没有出错,这里面我始终不曾用剑,果然是因为我在发现神识被入侵时就已全力迎击。若我猜得没错,那时我所反击的便是与赵绥勾结的生死门魔物。”

  噩梦重现,这人看着当初挣扎绝望的自己居然还心平气和地做点评,此等心性也着实非同一般。尤姜自问是做不到他这种程度,暗地里也只能无奈认输,闻言便看向了镜子,果然幻境中的付红叶两手空空的确不正常。这周围场景都是心魔构建的幻境,里面的付红叶却是真人,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因为当时凤知剑就已不在他身上了。

  果然,付红叶怜惜地摸了摸他额头的血痕,又继续道:“凤知留下的伤痕永远也不会消退,那魔物只要中了我的剑就没办法自己将其拔出。”

  这样一说,尤姜也明白了,这便恍然道:“你是说,你之所以感知到了佩剑气息却寻不到它踪影,是因为它与那魔物一同在心魔幻境。难怪你走火入魔还一直挂念着这佩剑,原来它就在害你的凶手身上。”

  付红叶当时身陷心劫,之后几日都是迷迷糊糊的,对这记忆也不敢肯定,如今通过前尘镜倒是确定了线索。不过,此时他指着镜子就笑道:“其实这幻境也不完全是噩梦,有些地方还挺好的。”

  “嗯?”

  心魔还会有好回忆,尤姜简直怀疑他是被刺激傻了,谁知一低头便见镜子里的自己缓缓褪去了衣衫。魔教教主这张脸生得是真好,过去布满魔纹都能引得女修投怀送抱,若真心实意去勾引什么人,纵使天下第一剑客那也是把持不住的。幻境中就是如此,尤姜身上只剩一层薄薄的里衣,就这样伏在付红叶身上,薄唇间探出一点小舌舔了舔青年指尖剑茧,眼角眉梢都是勾魂,“玄门掌门,天道盟盟主,天道之子,你想杀了本座吗?你,舍得吗?”

  幻境中的付红叶面对这样的诱惑自然满是痛苦,然而,尤姜身边这发酵过的黑心团子可是渐渐冒了热气,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便轻声道:“前辈,我顶不住了,好像开始走火入魔了。”

  邀请他看这种幻境,地点偏又选在了床上,付红叶之心此时昭然若揭,尤姜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套,奈何这个人他又舍不得打,也只能横眉将火撒在了心魔身上,“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心魔幻境!你的布老虎呢?交出来!本座要烧了他!”

  那次渡劫的结局是付红叶选择了自毁,他最终还是没办法下手杀了藏在心里的人,就这样彻底输给了心魔。付红叶并不想尤姜看见当时完全崩溃的自己,随手拉过床单盖了镜子,顺便也把某只布老虎扔进花瓶下了封印,处理好一切便继续欺身上前,按住尚在挣扎的尤姜便小声劝道:“前辈,我并没有为门窗设置隔音禁制,若是动静太大,只怕长老们要来查探一二。”

  尤姜丝毫不怀疑魔教长老对围观教主的热忱之心,这场景若是被三个老东西瞧了去,只怕他们不止不拦还能现场作画传播出去。这样一想,他倒是真不敢弄出动静了,唯有任由这臭小子更为放肆地将手探去了不该碰的地方。

  幻境里的玄门掌门何等正派,任魔教教主如何百般引诱愣是守住了元阳宁死也不动他一下,现在却是连哄带骗把人给弄上床,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尤姜心中唏嘘着,突然就觉付红叶动作有点熟悉,这展开怎么像是他画的那青梅竹马系列的春宫,还真巧了,这第一卷 正是二人偷偷在私塾欢好,就连威胁人不许挣扎别被先生发现的言语都一模一样。这样一想,他就惊了,“你这话本座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对此付红叶倒是供认不讳,“我也很好奇,前辈画的青梅竹马为何与你我如此相似?”

  何欢对春宫可是极为挑剔,甚至对剧情都有要求,尤姜当年几乎被这些无理要求愁秃了头,后来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以沐风和自己为原型作了此书。书中两名断袖一人是世家公子,一人是寒门少年,日常境遇皆可看出姜奉之与沐风的影子,付红叶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时尤姜画完就觉自己是魔障了,当即就要把这书烧了,然而春宫里的少年们没有磨难也没有变故,就这样整日风花雪月没羞没臊地过着日子,那是他再不可能有的生活。炭火都已点好,他看着看着却又舍不得了,便将此物偷偷放进了何欢的书柜,只道别人看了也不知沐风是谁,总归不会有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画圣真情实感去描绘的人物远比涂鸦之作出彩,此书竟成了何欢的珍藏,最后还阴差阳错落在付红叶手里,如今又刚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隔了这么久还能坑自己一把,尤姜心中当真感慨,最终只能叹道:“你居然真看了那些东西……”

  尤姜走神时已被付红叶趁机剥了外衫,此时青年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笑意,“你的画作都是我的宝贝,就算是昔日扔掉的废稿我也在树洞里藏得好好的,至今丝毫未损。”

  这一说,尤姜可算明白当年自己的画稿都去了何地,这长安天子是松鼠吗?什么东西都屯在窝里过冬?

  尤姜现在是真想一巴掌拍醒当初认定此人纯良的自己,奈何心已经被长安天子叼走了,也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搂着这人脖子就抱怨道:“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本座不知道的东西?”

  付红叶藏私房钱绝对是一把好手,过去更是养成了把奉之碰过的东西都偷偷屯起来的好习惯,闻言只是微笑道:“那便要前辈用今后的人生慢慢搜寻了。”

  此言倒是掀起了尤姜的战意,魔教教主输人不输阵,哪能让人拿捏住自己,心一横就自行按了付红叶的头吻了下来,薄唇虽被吻得殷红仍是挑衅道:“呵,有本事你就让本座叫出来。”

  这样的挑战付红叶自是欣然接受,随手松了发髻便回以应战的眼神,“你的吩咐,我照办。”

  作者有话要说:  付红叶:前辈,看我的黑历史吗?

  尤姜:为什么你的黑历史会是小黄片!

  付红叶:不知道,导演太不纯洁了。

  尤姜:心魔出来受死!

  牧北绝:躲在花瓶中陷入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