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麟台风波录>第246章

  当前一人手中的刀便上下晃动,那人在和文士交涉,没说两句,突然抓住文士的肩,一刀捅穿了他的肚子,将长刀就手一转,拔出时肚肠横流,那文士随之软下身,当场就有两名手下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摇来晃去,把人抛进了江中。

  哗啦一声响。

  这边看守的兵丁也都不再向官船看,神色涌起几分紧张,警惕地把守俘虏,怕那边的流血冲突激起反抗。

  然而,这一边俱是商人和平民,下船时只以为是官兵例行检查,查完就会放人,这在大楚南边地界上实属寻常。这时见到死了人,才有人反应过来不是官府抽查,却都怕像那个文士一样被杀死,谁也不吭声。

  难耐的沉寂之中,兵丁们冲上船去,赶羊一般从官船上赶下来百来号人,当中还有二三十人是女人,年纪最大有五六十岁的两人,三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余下俱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着装看去是服侍人的丫鬟们。

  当场从人群里冲出来一名半身赤着的女子,她突然发出尖声痛叫,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原是她头发被人从后面抓了住,拖倒在地,被丑陋粗壮的一名男子按倒就奸。

  一股怒意直冲上头,宋虔之正要往外冲,被陆观一把拽住。

  同时。

  那女子坐起身迎合着畜牲,一只手高高举起,雪白的后背现出一排五个整整齐齐的血洞,鲜血染红整片光滑的背部,一排手持弩|箭的男人洋洋得意地站在高处,只从树丛之中露出松垮套着号衣的强壮胸颈。

  女人倒了下去,脏污的手中金钗跌出,在最后一抹余晖之中闪耀光芒,刹那沉寂,那长发纠结成串的男人仍在耸动。

  夕阳已沉甸甸地消失在天际,轻薄的夜幕笼罩在江面上,夜晚带来的不安和躁动,如同一场噩梦,蛰伏在虫鸣窸窣的宽大灌木叶丛之中。

  入夜以后,所有人被绑上手,用绳子一串数十人,赶上了岸。这里离宋州不远,气候潮湿炎热,北方来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张牙舞爪形同怪兽的密林,满眼所见都是前所未见的树木花草,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

  兵丁们会用这些俘虏听不懂的话进行交谈,由于不知道什么地方潜伏着弓|弩手,更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宋虔之没法行动。

  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大半夜,终于有光亮跃入众人的眼中,每一个俘虏的眼里都出现了一丛一丛的微火。

  这是一片在宋州非常典型的寨子,圆形的屋舍里不断有妇女和小孩冲出来,女人们拥着她们的男人归家,男人一手环住女人一手环住小孩,挡住他们好奇的目光,各自分散回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屋。

  俘虏被赶进圈羊的栅栏里,羊圈中黑乎乎的一片,起初宋虔之以为自己看到的零星光点是羊,直至每个人脚也被绑上,串在一起,宋虔之才发现那些蜷在羊圈里的不是这些打劫的“官兵”寨子里养的羊,而是人。

  两拨人界限分明,今天新抓来的俘虏聚在羊圈东边,今天以前的俘虏仍蜷在他们那一角。

  人声渐熄,羊圈外的火光也熄灭了。

  宋虔之换了个姿势蹲。

  “不舒服?”陆观两手合拢,从靴子里拔出匕首,那些兵丁搜身时似乎没有要搜鞋子的想法,这让他们三人藏在靴中的短刀都还在,不过,陆观一个人来就已经足够,他先用匕首割开宋虔之脚上的绳索,继而割开自己脚上的,再是周先。

  紧挨着宋虔之的胖子惊得睁大了眼。

  “别叫。”宋虔之连忙道,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们会想办法救所有人离开。”

  胖子将信将疑地点头。

  他叫鲁宁,是商船的主人,原是来南部办货的,听说南部乱了,反而有不少商人铤而走险。大楚南部的宋、循、陆、鸠几个州盛产鲛革、槟榔、犀角、翠羽等物,除了贡给朝廷,这些土产在北部贵族之间风靡。对于上层贵族,只要国家没有完全倾覆,吃喝享乐仍然不在话下。

  宋虔之扒在羊圈墙头瞥见外面有人巡逻,方圆数里都是屋舍,即使从羊圈出去,要让眼前的两百多人安全逃离,也不容易。敌人有弓|弩手,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宋虔之朝着陆观做了个眼色,往从官船上下来的大员的方向看,示意他跟过去。

  于是宋虔之猫着腰,从人群里小心地挪了过去,没有人睡得着,有人突然抓住宋虔之的袍子,小声哀求宋虔之帮他松开手脚。

  “等一会,别着急,我保证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那人还要再求,被同伴拉住,默不作声地让到一旁。

  突然有人靠近,中年男子被惊得向后让了一让,很快沉静下来,目视眼前两个年轻人,惊讶于他们怎么能够自由活动,继而神色涌现出警惕。

  “你是做官的?”宋虔之坐在他的左边,右边一名随从被周先一屁股挤开。

  陆观挨着宋虔之坐下,指缝中的匕首寒光凛凛,他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着匕首。周围人悄无声息地偷窥此处,谁也没有说话。

  中年男子垂下眼皮,他穿一身常随的衣服,然而形容气度,根本不像是常随,一路上宋虔之一直在观察官船上下来的人,路上官船上的其余诸人无意之中对这男子都有避让,再三有人靠近与他小声说话,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人才是乘官船南下的官员,被杀的文士则不过是一个替死鬼。

  宋虔之小声而快速地说:“我们是朝廷官员,奉命到循州案验近日以来爆发的叛乱,你乘坐官船,又带着家小,是往南部上任的吧?”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经写满诧异。

  宋虔之心里有数了,淡道:“原任循州州府叛变,朝廷派了一名新的州府上任,听说姓柳,叫柳知行。”

  身边那男子动了动,一脸欲言又止。

  “柳大人,循州百姓还等着您去救他们,万万不可心灰意冷。”根据衣着,宋虔之猜测才遭不幸的女子,可能是柳知行的妻妾,现在女人们关押在别处,要想一个办法逃跑,但今夜恐怕不行,因为今夜,匪徒们会格外警惕,集中精力看守这群才抓回来的肥羊。

  “你们是兵部部员?”随身藏着兵器,柳知行看了看三人,见他们体格都不弱,看上去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脸色阴沉,深邃双眸蓄满漫不经心的杀意。要是朝廷仅仅派这三人去循州,那么三人皆是身怀绝技之辈,否则千里迢迢,一般文官这么不做准备地空手而来,不要说三灾八难遭人打劫,仅仅是南部的恶劣湿热,瘴疠疟疾就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算是。”宋虔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