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年渡秋思>第23章 天眼

  善儿眼巴巴地望着厨房,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耿封尘,你到底做好了没?”耿封尘拍了拍身上的灶灰,端着一旁精致的点心和一盘菜肴出来,放在石桌上,笑道:“直呼其名,没大没小。”善儿道:“那我该叫你什么?”耿封尘想了想,突然挑了挑眉,凑近善儿极尽慈祥的笑道:“不如,你叫我师爹吧。”善儿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嗯好吃好吃。”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几块糕点,这才道:“嗯?师爹是什么?”耿封尘笑道:“你别管他是什么,只要你叫我师爹,以后我便每日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善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那……”“不好!”耿易不知从哪冒出来,大叫一声,吓得善儿差点把糕点掉地上,善儿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为什么不行?”耿封尘道:“是啊,为什么不行。”耿易道:“他要叫你师爹,那日后我岂不是也要叫你师爹?白白的矮了一个辈分!”耿封尘好笑道:“奇怪了,善儿叫我师爹关你什么事?”耿易却突然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耿封尘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声道:“哦,我知道了,你将来想娶……”耿易大惊失色,冲上去一把捂住耿封尘的嘴巴,又急又羞道:“你闭嘴!”耿封尘朗声大笑道:“好,不叫师爹也行,那你们二人就叫我叔父吧!”耿易不满道:“还是矮了一个辈分啊。”耿封尘笑道:“傻小子,你本来就矮我一个辈分!”耿易渐渐变了脸色,道:“你什么意思?”耿封尘也逐渐收了笑,心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娃娃,只是随口说了两句 ,他就起了疑。

  耿封尘对善儿笑道:“好善儿,这点心啊,你师父最爱吃,你要不要……”善儿立刻站起身,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我这就拿去给师父尝尝!”说完,人已经一蹦一跳的跑远了。耿封尘赞道:“好孩子。”耿易冷着脸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耿封尘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年,见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着知晓答案的渴望,耿封尘心中一软,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耿,你我本就是一家人,我的确是你叔父。”耿易忍不住颤声道:“我父亲是叫耿旭么?”耿封尘点点头,道:“是。那戴面具的男人都跟你说了吧?穆槿跟我说……”耿易身子不可控制的抖起来,又颤颤巍巍道:“这么说,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公子……真的杀了耿旭?我真的……认贼作父?”耿封尘一时间像没听明白,愣愣道:“容儿杀了耿旭?谁告诉你的!”耿易稳了稳心神,一颗心脏跳得极快,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侥幸道:“你不知道这件事?这么说那人是骗我的对吧?”耿封尘冷然道:“你跟着容儿多少年!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耿易像落下了一块心中巨石,抚着胸口兀自笑道:“就说那人是挑拨离间!”耿封尘眯了眯眸子,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道:“你父亲,我兄长,的确是被人杀害,我查了十年都没查到凶手,看来那人,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耿易不确定道:“你真是我叔父?”耿封尘神色缓了缓,道:“是。”耿易不自觉得涌出泪来,却倔强得不肯让它掉下来,他从来不敢想,这世上除了穆倾容,他还有亲人……耿封尘安抚性地拍了拍这小少年的肩膀,缓声道:“你跟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模样,什么样的声音?”耿易仔细回忆了一会,垂头丧气道:“他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忘了他什么样的声音了……”耿封尘道:“没事,我去找容儿商量商量。”耿易道:“我能去么?”耿封尘笑道:“你就别去了,带着善儿去玩吧。”耿易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耿封尘笑出声来,道:“先前是谁说自己还小的,还缠着容儿撒娇呢,我都没对他撒娇过……”随即又正色道:“我和容儿会处理好这些事,我们都不会希望把你扯进这些事情中来。”耿易嘟囔道:“那好吧……”

  耿封尘一边推着木轮椅慢慢地走在烂漫山花间,一边低头对穆倾容道:“你说那人究竟会是谁呢?”穆倾容摇头道:“没有头绪,派去追查的暗卫也没传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耿封尘又道:“你觉得,此人会是凤潇影么?”穆倾容道:“你觉得呢?”耿封尘笑道:“当年是你们最交好,我跟他可不熟,我见了他兄妹二人就头疼,都不是什么好人!”穆倾容道:“何以见得?”耿封尘理直气壮道:“敢肖想你,便都不是好人!”又立马反应过来,道:“当然了,我除外啊。”穆倾容淡淡笑了笑,像忆着往事道:“潇影此人,为人潇洒不羁,又随性洒脱,我倒真没法将他与那面具男子联系在一起。”耿封尘幽幽叹道:“你还真是不怕我吃味啊……”穆倾容笑了笑,道:“别闹。”耿封尘就喜欢这样闹一闹穆倾容,看着他这样笑着,就觉得添了些活气,他心里便觉得舒坦。穆倾容想了想,又正色道:“不过人心最容易生变,过了十年之久,我如今也不确定。”耿封尘点点头,道:“其实这些年倒没听过他有什么越线之举,倒是他那妹妹……”穆倾容道:“悠然?她又怎么了?”耿封尘这回是真气着了,道:“很好,我今晚就去凤鸾阁,将凤悠然绑了扔到江里去喂鱼!”穆倾容笑道:“她得罪你了?”耿封尘气笑了,“她肖想你啊!肖想到现在啊!还自称是你的未亡人!还给你立衣冠冢!你说!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悠然悠然的叫这么亲热!”穆倾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对于穆倾容十年前发生的事,耿封尘心里其实是在意的,他心疼穆倾容一身伤病,在意穆倾容藏于眼底的哀伤,可他又不想对穆倾容追问着不放,一来不想让穆倾容心烦,更多的,却是对心爱之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这是他放在心尖上放了十年的人,便是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承受。他不能问穆倾容,也不能问穆槿,便只好来问药林谷这嘴门最不牢靠之人。

  张彦鹤被他缠得实在没了法子,打起架来又难分胜负,斗起嘴来也是不分伯仲,于是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你问你问,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耿封尘道:“前辈请讲。”张彦鹤摸了摸胡子道:“易容术!”耿封尘十分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张彦鹤这才放了心,随便找了块石头往上一坐,道:“问吧。”反正怎么回答那还不是随自己?

  耿封尘正了正脸色,道:“容儿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张彦鹤眉头一抬,不着痕迹地瞧了瞧耿封尘,心道,还以为你一定是先问十年前发生的事,没想到最关心的是他身上的毒?张彦鹤道:“那毒是肯定不能解的,不过也不碍事,他身上常备着药,发作了吃几颗就好了,死不了人。”耿封尘默然了片刻,道:“哪个混蛋对他下的毒?”张彦鹤立刻跳起来,大声嚷道:“你才混蛋!他师父给他下的,还能害他么!再说那天眼也算不得毒药!”耿封尘追问道:“为什么对他下这个天眼?”张彦鹤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沉住气了,有些泄气道:“反正……不是害他,而且死不了人,下一个问题!”耿封尘点点头,不再追问,又道:“那他割腕放血治的又是什么?”张彦鹤这回小心了,想起之前耿封尘好像问过那是什么毒……张彦鹤于是道:“毒!”耿封尘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是什么毒?我问他他不说,他说您知道。”张彦鹤瞪着眼惊讶道:嗯?他这么说的?”耿封尘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道:“是啊。”

  张彦鹤在心里把穆倾容骂了好几遍,自己编不出便赖在我身上,实在可气!我上哪去给你编个毒药出来!

  见张彦鹤不说话,耿封尘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张彦鹤拿眼瞥了瞥耿封尘,耿封尘立刻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来,张彦鹤立刻收了目光,摸了摸鼻子,一双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最后将目光停在石桌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嗯……此毒……乃是……卓石丹!对,就是卓石丹!”耿封尘半信半疑,道:“他是怎么中的这毒?”张彦鹤略显心累,无力道:“我怎么知道……”耿封尘于是换了个问题,道:“那他,是怎么来的药林谷?”张彦鹤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捡来的!”耿封尘笑了笑,道:“张前辈没说实话,您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彦鹤奇道:“我上回……不是这么说的么?那是怎么说的?”耿封尘依旧笑着,道:“我倒是更相信您上次说的那个答案。”张彦鹤有些心虚道:“啊……对对对,我记错了……”耿封尘收了笑,道:“所以,他真的是……”张彦鹤正欲答话,突然心中一咯噔,他什么时候说过穆倾容的事!张彦鹤一拍石桌,怒道:“好小子!你诈我!”耿封尘见此法无效,便也不再多言,对张彦鹤拱手道:“前辈勿怪,我只是……”张彦鹤故作气呼呼的摆了摆手,逃也似的跑了。

  连着几日,张彦鹤一见着耿封尘,就好似见了鬼一样,老远瞧见就跑!谁都拉不住!穆倾容奇怪问道:“师伯这是什么了?”耿封尘推着木轮椅慢慢的走,眼都不往张彦鹤那边瞧,漫不经心道:“大概做什么亏心事了吧。”时值黄昏,金红色的夕阳在山尖上要落不落,碧潭上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撒在湖面上,跳动着柔和的光芒。碧潭四周各种药花开得争奇斗艳,满地繁华。微风中带着湖面的凉爽,夹着花草的芳香,吹在脸上,自有一番惬意。一时间,二人都未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这样舒适安逸的一片宁静。

  直到夜深了,耿封尘才回到自己的住处,看了看趴在窗台上气息奄奄的信鸽,心道还得再去向穆倾容要一颗千草丹才行。然而在看到字条上的信息之后,耿封尘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一双如鹰般的深眸里,像有什么东西迅速灰暗下去,眼底深处却涌动着夹了些心疼的担忧。天眼。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