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年渡秋思>第19章 冰山一角

  穆倾容心中波涛汹涌,久久难平。他还记得十年前,耿封尘伸出两手将他禁锢在梅花树下,目光诚赤炙热,他说:“我知道此话一出必然会冒犯你,但我还是要说,容儿,我爱慕你!”“我自知此事有违伦常,可我不怕别人笑话,也不管别人如何评价。”“我只是爱慕你,而你恰好不是女儿身罢了。”“容儿,我耿封尘今日剖心以对,只想让你明白,我不是闹着玩儿,也不是一时兴起,我爱慕你许久,我想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穆倾容颤声道:“阿尘……你不该如此,我不值得……”

  耿封尘握住那人如冰似的指尖,柔声道:“值不值得,我心里清楚。”穆倾容闭了眼,将头转到里边。耿封尘默然片刻,又道:“十年前的事,我虽然不知缘由,但却始终相信,其中必有隐情,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么?何况我们三人自小一块长大,你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穆倾容哑声道:“可我毕竟做了。”耿封尘又沉默了片刻,黯然道:“是,你杀了灵儿。”话一出口,穆倾容眉间闪过一抹伤痛,耿封尘见了,低了低眉眼继续道:“可是灵儿临终前,亲口说过,叫我不要怪你,说你是被奸人所构陷。”穆倾容的手指不可控制的抖了抖,耿封尘紧了些力道握着,道:“灵儿从未怪过你,我也不怪你了。”穆倾容的手被握着,却依旧抖得厉害,“你不知道,远不止这些……”穆倾容的声音弱不可闻,几欲气绝。耿封尘道:“不管是什么,以后,这些陈年恩怨我再不过问,你也再不许提不许想。”耿封尘将额头放在穆倾容手心里,语气里带着些许哀求,道:“你放过你自己罢,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穆倾容闭着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进发鬓里,他心中有愧,不欲苟活,可那人满心满眼绝望,却依旧死命拉着他,耿封尘心里的忍耐克制他不是没看见,他不愿让耿封尘左右两难,只觉得,若就此死去,或许能让两人都好过,却现在才知,那人的心意竟不曾变过……

  张彦鹤在一旁默不做声,此刻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忍不住道:“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啊,有话赶紧说。”穆倾容平了平心绪,叹道:“筋骨已断,想治没那么容易。”张彦鹤咋舌道:“当年你全身筋骨几乎碎成渣,你师父不照样把你救活了?”

  穆倾容:“……”

  耿封尘眉头一皱,他不知穆倾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光是乍然听这么一说就心疼到不行。

  张彦鹤不耐烦了:“阿禾当年给你用的什么药,你可知?”

  穆倾容道:“珍贵名药奇草无数。”

  张彦鹤耐心引诱:“最珍贵的那一味药是什么?”

  穆倾容不再出声,张彦鹤叹道:“我就说你自己能救吧。”又转头对耿封尘一摊手,道:“人家不肯说,我们急也没用。”

  耿封尘红着眼眶道:“你如今伤的这般重,又有旧伤复发,医治起来定然是难上加难,我也知道,习武之人,筋骨一断便再难复原如初,何况你如今新伤旧伤加在一块,功夫自然有损。”耿封尘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穆倾容的脸色,又继续道:“是不是,即便治好了,也再难站立行走?”见穆倾容脸色一白,耿封尘的心逐渐往下沉,竟然,猜对了……

  耿封尘眼睛一红,几欲哭泣,难怪……他的容儿一身傲骨,哪能容忍自己终年卧于病榻,教人麻烦伺候?

  耿封尘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才勉强开口道:“不管怎样,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你。”

  穆倾容无力一叹:“你要一介废人何用……”

  耿封尘嘴角弯了弯,扯出一个似幸福似痛苦的笑来,道:“废人也罢,谁让你是我这一生的向往呢。”

  穆倾容抬眸,见耿封尘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神色坚定。不来由的心中一软,虚弱叹道:“是龙脊,可我不知道哪里有,当年在病中,只听师父提过此药百年难得,只怕是……”

  张彦鹤一拍大腿,朗声道:“龙脊我知道啊,当年还是我跟阿禾一起去的呢!”

  耿封尘急切道:“在哪里可寻,我亲自去。”

  张彦鹤摆手道:“那地方凶险得很,再说都过了十多年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还是我去吧。”

  耿封尘道:“我派人跟您一起去!”

  张彦鹤点头道:“行,你叫上几个身手极好的随我一道去,不过……”张彦鹤指了指再次晕过去的穆倾容,继续道:“在寻到龙脊前,你先保住这人的性命吧。”随即又从袖中掏出一大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在其中挑拣出几个小瓶吩咐道:“此药是保命用的,每隔两个时辰喂一粒,这一瓶是止血的,这个黑色的瓶子,尤其重要,是解毒用的,他若毒发,要第一时间给他服用。”

  耿封尘早就想问了,于是道:“容儿到底中的什么毒,难道真的只有割腕放血这一个法子么?”

  张彦鹤惊道:“什么!他那玩意儿又发作了?!”

  耿封尘心中一惊。他们说的居然不是同一件事!穆倾容到底是没说实话。

  张彦鹤在心中哀叹:“又失言了又失言了,这嘴真是……”

  耿封尘一把要去拉张彦鹤问个明白,张彦鹤眼疾手快地飞出窗外,道:“你赶紧挑好人手,那什么,我在楼外等啊……”话音犹在,人却早不见了踪影。

  耿封尘:“……”

  回头看了看陷入昏迷的穆倾容,耿封尘心中又是一阵闷痛:“你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多少毒?”

  张彦鹤一走,穆倾容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

  耿封尘日夜守着穆倾容,只盼着张彦鹤早日寻来那龙脊,中途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穆倾容时醒时睡,但总是睡着的时候居多,即便醒来也只是略微睁开眼,一句话不说便又陷入昏睡,耿封尘甚至觉得那都不算醒。穆倾容手指微微动了动,耿封尘立刻伏在床边唤道:“容儿?”这回穆倾容不但睁开了眼,甚至还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弱不可闻,但多亏耿封尘耳力惊人。只听穆倾容嚅嗫着嘴角,道:“细焰草……到了么?”耿封尘立即回道:“到了,前两日已经送过来了。”穆倾容好像放了心,又吃力道:“师伯……”耿封尘道:“张前辈找药去了。”穆倾容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药方在……抽屉里……照着做……便可……秋儿怕苦……红云里要多放些……”耿封尘闻言,心中猛然一痛,像恍然大悟似的自言自语道:“这便是你找张师伯的原因么?张前辈果然了解你……”穆倾容却又陷进半昏迷半沉睡中。

  此时正值夏日,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黑影隐在屋顶的暗影处,静静地盯着院中的一举一动。此处位置绝佳,既能很好的藏身,又能将整间院子一览无余。不远处有人穿戴着黑色斗篷缓缓行来,李郁心道:“三更半夜这等打扮,一看就不是来干好事的,今晚等的就是你。”那人走到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未察觉出什么异常,这才推门进去。李郁立刻飞身上前,趴在那房间的屋顶上仔细听着动静,房间里的人见了来人,立刻温声软语道:“你怎的这么久都不来?”李郁心道:“房内之人是女子,那这来的莫不是……”那人摘了斗篷,笑道:“笑语莫怪,最近实在太忙了。”李郁心道:“笑语?冰清阁大小姐?”于是轻手轻脚的将瓦片往一旁挪了挪,李郁从瓦缝中往下一看,见那女子一身华服,面容姣好,身姿曼妙,正是冰清阁大小姐韩笑语。那男子摘了斗篷,却又戴着面具,一时间倒看不出来人是谁。正想着,却听那韩笑语娇嗔道:“都进来了还戴着这破面具作甚?摘了吧。”那男子低低笑了几声,凑近韩笑语道:“到了床上再摘,嗯?”韩笑语霎时红了脸娇羞道:“你真是坏得很……”那男子却已经一把将美人搂进怀中,双手不安分的在韩笑语身上上下摸索,很快就将那一身华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李郁:“……”

  李郁闭着双眼又在屋顶上趴了一会,房中那俩人早已光着身子在床上相互纠缠,笑声软语倒显得俩人情投意合,如寻常夫妻般,倒不像是偷情的,李郁心道,“何况也没听说这韩大小姐与什么人有姻亲,想来这是俩人私定终身了,但还未出阁就这般……实在是……”李郁正觉得自己等错了人,正欲起身走人时,却听韩笑语道:“那穆倾容被银丝阵伤得不轻,你要不要趁机……”李郁脸色冷了冷,又伏在屋顶上更加仔细听动静。

  那男子却道:“他如今躲在避尘楼里,我们也不好明着来。”韩笑语道:“那他要是一直躲在避尘楼里可怎么办,待他伤好恢复了只怕没那么好对付。”男子嗤笑道:“他会出来的。”韩笑语笑盈盈道:“想来你已经有主意了?”男子突然沉默了,韩笑语不明所以道:“怎么了?”那人道:“我乃堂堂凤鸾阁少主,还能奈何不了一个穆倾容么?”韩笑语静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枕边之人,才又笑道:“正是呢,凤少主英明神武,这总行了吧?”话一说完,又盈盈笑道:“哎呀你轻点,都弄疼我了……”李郁又继续听了会,但听下方动静实在不堪入耳,便悄身离开了冰清阁,一路往避尘楼而去。

  李郁在小桥边放了暗号,却左等右等都不见穆倾容,李郁心道:“莫非谷主已经回了药林谷?”又一想到谷主此前说过,小少爷千秋那病医治起来要花上许多功夫,谷主不可能治到一半就回谷。李郁又在桥边等了许久,想着那细焰草已经着人给穆倾容送去了,或许他此刻正在研药也说不定,于是李郁便决意不等了,先回谷将此事与其余三位门长商量再作决定。

  冰清阁内,韩笑语伏在那男子身上道:“你是怎么知道屋顶上有药林谷暗卫的?”男子道:“起先我也不知,只怪我这鼻子实在太灵,即便他用了药刻意隐去了千草丹的味道,可还是被我闻到了。”韩笑语道:“我替你办了这么多事,不知……凤少主何时迎娶我进门呢。”男子邪魅一笑道:“怎么?这么想嫁进凤鸾阁么?”韩笑语娇笑道:“呸,你这人忒坏。”男子哈哈笑了几声,又压在了韩笑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