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年渡秋思>第15章 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想说

  避尘楼的建筑不同于药林谷的简朴,楼台殿宇建得很多,彼此间的距离又隔得不算近,四处走廊相连,弯弯绕绕,闲时闲庭信步倒也雅致,但若是有什么急事,那走起来可就有些急人了。千秋便是这般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抱怨,这路实在太远了,得想个法子搬进避尘殿的偏殿才好,最好能跟公子同住,也就不用这般跑来跑去了。好不容易到了穆倾容住的偏殿,千秋喘着重气,脸蛋红扑扑的,却难掩兴奋。“公子,公子你在吗,我要进来了。”千秋惦着脚,抬着小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千秋甜甜叫道:“公子……”在看清开门之人后,又迅速收了笑,毕恭毕敬道:“父亲……”耿封尘道:“秋儿来的倒早。”千秋向屋中二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在房中滴溜溜的看,穆倾容于是伸出手来,道:“今日的蜜饯在这呢。”千秋立马喜滋滋的接过,道:“多谢公子。”又迫不及待放进了小嘴里,吃的一脸意犹未尽。千秋眼巴巴的看了看穆倾容,穆倾容道:“蜜饯好吃,却不能多吃,早中晚每次只能吃一颗,这是我一早就与秋儿说好的,是不是?”千秋嘟了嘟嘴,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对穆倾容喜欢的紧,本还想跟公子再说说话的,谁知一阵困意袭来,让千秋连眼睛也睁不开,嗯,今日的蜜饯好像和前几日的味道有些不同,千秋迷迷糊糊的想。穆倾容道:“秋儿要是困了,就在我这睡会如何?”千秋看了看耿封尘,见耿封尘对自己大清早就犯困的事似乎没什么意见,于是点了点头,准备再去睡个回笼觉。

  耿封尘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千秋,对穆倾容道:“怎么才一会就起药效了?不会是这孩子昨晚没睡好吧?”穆倾容一边准备药材一边回道:“没事的,施完针他就醒了。”耿封尘起身,也帮着穆倾容作准备,“有你这位神医在,我自是放心的。”所有医治要用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好,穆倾容道:“你先出去,完事了我再叫你。”耿封尘于是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穆倾容脱了千秋的衣物,将人抱进盛满滚烫的药浴里,又紧闭了所有门窗,这才开始为千秋施针。

  耿封尘在门外来回踱步,两个时辰过去了,里头没有一丝动静,心里不免开始有些着急,但是穆倾容说过,除非他出来,否则不许任何人进去,耿封尘只好强耐着性子继续在门口等。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才传来穆倾容的声音:“阿尘,你进来吧。”耿封尘赶忙推门进去,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一股浓郁的药味,穆倾容一边替千秋穿好衣物,一边说道:“快将门窗打开散散味。”耿封尘依言照做,一回头,却见穆倾容坐于桌边,脸色十分苍白难看,光滑的额头上沁满了豆大的汗珠。耿封尘立刻走过去,拿出一方素白的帕子仔细的替人擦了擦汗,又担忧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很累么?要不我扶你进去休息。”穆倾容点点头道:“也好,我去休息会儿,你带秋儿回去吧。”耿封尘立刻叫来下人把千秋抱回住处,自己则扶着穆倾容进了内室。穆倾容脚步虚浮,几近脱力,只能靠着耿封尘的身子勉强行走,耿封尘皱眉道:“你怎么这般虚弱无力,医治过程到底是怎样的?”穆倾容勉强平了平自己的气息,道:“无妨,是药浴温度过高,热气过大,加之又不透风,时间久了,有些气闷头晕罢了。”耿封尘还是不放心,道:“你说此法能让药效充分吸收到秋儿体内,那会不会也到你体内,你可是说过,是药三分毒……”

  穆倾容扶着床栏缓缓坐下,道:“没事的,你先出去吧,我调节一下内息。”

  耿封尘立刻道:“我用内力在一旁助你。”

  穆倾容闭上眼,一双手在广袖中悄悄握成了拳,又很快松开,手掌撑在床沿上,极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抖动。穆倾容语气略带强硬,道:“不用,你先出去。”

  耿封尘还欲再说,穆倾容带些不耐烦道:“你出去!”耿封尘只好道:“那好,你有事叫我,我就在外头。”说完,又等了会,见穆倾容低着头不说话,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耿封尘只好退出内室,坐在中厅等着。

  耿封尘一走,穆倾容的身子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如寒风中的蝉翼般,无助又绝望。心口处的巨痛越扩越大,传至五脏六腑,痛到无法喘气,穆倾容无力的栽倒在床上,用力揪住胸口处,像要硬生生把心脏揪出来般,另一只手握成拳,塞进自己嘴里,一把狠狠咬住,强制自己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很快将额角的发丝染湿,穆倾容心知不妙,然而此刻不在药林谷,没有他要的药物控制,他又不想让耿封尘知晓,于是只能竭尽全力忍着,可情况却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穆倾容深知,此番怕是要瞒不住了,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明,他抖着手,摸出一根银针来,朝着自己的耳后猛的扎去,然而惊变就是在那一刹那发生。

  房门被人突如其来的打开,穆倾容还未来得及想,手已经先一步有所行动。耿封尘在中厅等得煎熬难当,于是再也忍不住,一定要进去看看才行,门一打开,却见一根银针夹着劲风朝自己咽喉处飞来,耿封尘眼疾手快地侧头避过,银针扎进了身后的门板上,厚厚的门板竟被刺穿!

  “容儿!”耿封尘未作理会,快步走到穆倾容身边,却见穆倾容身子抖如筛糠,耿封尘急了,扶着穆倾容道:“容儿,你这是……”话未说完,穆倾容转过脸来,耿封尘自问自己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然而在看到穆倾容把脸转过来的那一瞬间,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只见穆倾容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眼白里血丝盘桓交错,脸上已变成了青黑色,眼神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阴狠骇人。“你……”耿封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穆倾容一把将人推开,耿封尘没作防的往后踉跄了一大步,“走……”穆倾容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模糊的字来。“什么?”耿封尘没听清,朝穆倾容走近了两步,不想穆倾容却突然像厉鬼般朝着耿封尘扑过去,耿封尘怕弄伤穆倾容,不敢有所大的动作,只好一边退,一边防着穆倾容摔倒,穆倾容扑了个空,又一把扑上去,这回,耿封尘未躲开,穆倾容哆哆嗦嗦的摸出三根银针来,咬着血牙道:“耳后一指距离,扎进去!”耿封尘立刻接过银针,当机立断一把扎于穆倾容耳后,穆倾容瞬间一僵,随即又扑于地上,呕出一大口黑血来,耿封尘将人一把抱在怀里,吓得心惊肉跳,“容儿,你怎么了?”穆倾容倒在耿封尘怀里,头无力的歪在耿封尘手臂上,眉头深皱,双目紧闭,耿封尘摸了一把脉象,见穆倾容气息紊乱,于是一手半抱着穆倾容,一手在他身后用内力助他稳息宁气。直到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穆倾容身子的颤抖才逐渐平息。“容儿?”耿封尘小心翼翼唤道。穆倾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血丝退去,眼眶却依旧通红,眼神却是清明的。耿封尘心中又惊又急又忧,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才好,穆倾容缓缓直了直身子,耿封尘将人扶在床上,在他背后放了两个软枕让他靠着。“好些了么?”耿封尘问道。穆倾容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我……我自己呆一会。”耿封尘一脸忧色,道:“是因为医治秋儿……”穆倾容急急道:“不是,是我自身的问题。”耿封尘道:“什么问题?不能告诉我么?”穆倾容闭了闭眼,有些无力道:“日后我会告诉你的。”耿封尘心里担心,很是忧虑,又见穆倾容面有倦色,实在不适合再多言,只好按下满腹狐疑和忧虑,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耿封尘出了门,却并未走远,坐在中厅默默守着。耿封尘仔细回忆着穆倾容方才的情形,发觉穆倾容面色虽然变得可怖,神智却是清醒的,又或者是半清醒,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才变得神色恍惚,又想起他平日便是一副略带着病态的苍白,想来,是患上了什么隐疾,可是他是在想不出,这世间会有什么疾病能让一个人的眼神变得这般可怕,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耿封尘按了按额角,想得有些头疼。可是穆倾容又始终不肯多言,他心里不免生出些急躁来。“少爷?””夺风在门外叫了一声,耿封尘立刻起身,走到门外,小声道:“容儿在休息,你小声些。”夺风点点头,耿封尘压低声音道:“去正殿说。”

  二人来到正殿,耿封尘道:“可是查到什么了?”夺风从怀中拿出一枚镖来,双手递给耿封尘道:“我在追查过程中,找到了这个,想来是他们的信物一类。”耿封尘看着手里这枚小小的镖记,见上面刻着奇怪的图案,突然想起穆倾容曾经在药林谷对李门长说过,要查查一个什么图案。耿封尘道:“这枚镖的主人你可知道是谁?”夺风道:“属下不知具体是谁的,只知道是那伙人其中某一个的。”耿封尘皱眉道:“那伙人?什么人?”夺风道:“我不知那些人的身份,只是见他们在沥州乱葬岗掩埋尸体,所以便一路跟踪,只是……我把人给跟丢了,只捡到这个……”耿封尘道:“能让你跟丢的人,看来身手不凡啊,对了,他们埋的是什么人的尸体?”夺风正色到:“我后来查了,是那些消失的郎中大夫的家人。”耿封闻言皱眉更深,夺风又咬牙切齿道:“甚至,还有小孩……”耿封尘眉梢一挑,冷然道:“连小孩都不放过?这可有违江湖道义。”夺风道:“可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没查到什么,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耿封尘眯了眯眼,道:“这些人不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