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拒绝出师>第133章

  叶鸯对他的愤懑不屑一顾,又同他斗两句嘴,忽然听他问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他明知故问。叶鸯摆摆手,随便应付:“我们在切磋。”

  得了他的回应,接下来的话题便好说。江礼转而望向方璋,跃跃欲试:“方公子的剑很厉害,不知这剑术可有什么渊源?”

  方璋两眼一闭,就要张嘴开吹,叶鸯唯恐他误人子弟,连忙高声打断:“他那剑术不适合你,你切莫跟着他学!”

  江礼这样温和的性子,压根就不适合方璋那阴狠的杀人剑术。江小公子生来就该是个风雅青年,谦逊有礼,温润如玉,他使的应当是君子剑,他的剑招,不该与杀手扯上关系。

  要是把方鹭教的那一套搬出来,多半能完美贴合江礼本人的性格,但方鹭恐怕不愿意再收徒。并且,他先前受叶景川所托,曾杀过江礼或远或近的亲戚,甚至恐吓过江礼本人,如此复杂的纠葛拦在中间,实在不适合做师徒。像叶景川那样不靠谱的师父,世间有一个就已足够,像自己这样好笑的徒弟,也不能再多一个了。叶鸯苦笑。

  责怪地瞪了方璋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耽误大好青年,方璋轻哼,别过头去,眼角余光却不住往叶鸯身上飘,好像在等他发表有用的意见。

  叶鸯不理他,径自对江礼说道:“我记得你从前想过拜景川为师……他的剑术极其精妙,但在我看来,也不太适合你。方才你所见的那一套,乃是杀人剑,非狠戾者不能使用,而景川的剑术,其间也融合了一些杀人招式。你心无杀念,怎能用得了这样的剑?方师叔的剑法温和如水,那倒适合你。”

  “哈,你说来说去,竟想把人往他那里推?”方璋最不愿别人与自己抢师父,登时杀气满溢地盯住了叶鸯,继而审视起江礼。

  “有谁要与你抢师父?”叶鸯直翻白眼,“他的剑法已经大致成型,稍作指点便是,哪儿用得着拜师?”

  方璋还想说什么,叶鸯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人闭上嘴,旋即回身,食指遥遥一点,对江礼道:“你把自个儿收拾齐整,拿上剑出来,我看能不能指点你两招。”

 

  、第 95 章

 

  江礼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最后决定交付信任。那满头乱发往后一闪,闪出了叶鸯的视野。方璋咧咧嘴,学着叶鸯盘膝而坐,眺望原处的山巅出神。这一带不止一座山峰,也不止一堆雪,其他山上人迹罕至,兴许雪会更白一些。

  然而到了更高的地方,雪却不见了。终年的苦寒令万物难以生长,雪花亦失去踪迹,惟有长久的荒芜伴随它,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千年万年。

  人喜欢居住在平原丘陵一带其实是有道理的,毕竟高处不胜寒。

  平凡、平坦、平整,是要比高峻艰险之处安逸太多。

  叶鸯闭目养神,不曾起身,也不曾驱赶方璋离开,他只是静静地等,他知道江礼会来。

  没过多时,房门口传来嘎吱声响,方璋回首望去,恰见江礼口衔发带,手持木梳,一双眼滴溜溜转动,透露出些许焦急。当即笑道:“你慢慢梳,我不会走。”

  说了不走,那就是真不走。江礼放下心,转回屋内仔细打理鸡窝似的头发。折腾好半天,桀骜不驯的乱发终于臣服,总算变回了能够见人的模样。江小公子满意地点点头,抓起佩剑跑出房门,直奔叶鸯所在。

  刚要出招,叶鸯忽而改变主意,拍拍身旁空地叫他坐下,说道:“我适才想了想,天下剑术之根本,似乎无甚差别,唯一能称得上差异的,恐怕只在于用剑之人的心境。我不敢教你剑招,只能与你谈谈别的,你可愿意听?”

  “且说来听听。”江礼掸掸衣袍,于他身旁坐下,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叶鸯沉吟片刻,接上不久前中断的话,继续向下讲述:“教你用剑那人,可对你提起过快慢之分?出剑要快,心要慢,类似的言语,他对你说过不曾?”

  江礼摇头:“用剑便是用剑,一心求快不就好了么?”

  “天下万事,贵在沉稳。若是沉不住气,反容易露出破绽。不论是守是攻,但凡能沉静如水,皆有获胜之可能,一味前行不可取,须得适时退让,才能从战中获利。”叶鸯嘴角含笑,屈指在剑身上一弹。长剑嗡鸣震颤,似乎在应和他这番话,并提醒江礼听从。

  “我大致懂得了。你继续说。”江礼“嗯嗯”两声,随手在剑鞘上抚弄一把。其上花纹凹凸不平,硌得他手掌微微发痛,却产生出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叶鸯清清嗓子,又说:“与人相斗时,出剑务必要快,但发力不宜操之过急。以你之能,应当鲜少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或强敌,多半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对待这种人,记得留几分力,打伤即可,打死就不太妙;你不适合杀戮,该学着点儿怎样留手,下手要有多重,出力要出多少,皆是你应当考虑的事情。”

  江礼讶然道:“若他想杀我呢?”

  谈到留手的话题,务必谈到对方是否有杀心。叶鸯对此早有预料,闻言只是笑笑,不慌不忙地对他解释:“若他要杀你,那你不可不防。真气收放自如,需要练习很久,杀与不杀的界限,更是需要时间来判断清楚。其实你的问题,仅仅在于难以判断对方目的与水平。在江湖间行走,你必须要学会看人。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这样多,街头老妪、算命先生,可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昨日帮扶过的孩童,可能转眼将你出卖,准确判断对方是个怎样的人,怀有怎样目的,时刻保持警醒,是你要学习的生存之技。”

  原本说的是要探讨剑术,话题为何突然绕到了为人处世?江礼甩甩胳膊,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你在教我做人呢?”

  “你不靠杀人吃饭,当然要从兵器和武学当中发掘出一点其他的东西。”叶鸯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方璋。他口中靠杀人吃饭的家伙到底指代谁,在这一眼当中暴露无遗。

  方璋不以为然,伸展开长腿捶了捶膝盖,把剑放到一旁。

  叶鸯望向他随意搁置在地面上的剑,又望向江礼怀中的剑,只觉物似主人型。这两把剑,一个随便放置也无所谓,一个天生就该被人珍视,这倒与持剑之人给他的感觉十分相近。方璋野蛮生长,放荡不羁,江礼却行端坐正,一丝不苟,他们的天性不同,心境不同,因此剑也不同。

  “别以为剑只是剑,与人无关。对你来说,剑握在你手里,就代表着你的为人。你心存善念,不宜运用杀人剑法,惟有君子之风,才贴合你的本性。”叶鸯长吁口气,下了定论。

  心中若有善念留存,自然不愿痛下杀手。如果善人使用为杀戮而创造的剑法,非但杀不了人,用不好剑,反而显得婆婆妈妈,招人耻笑。江礼似有所悟,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珠转了一圈,最后说道:“我明白了,你在夸我。”

  要说在夸他,那倒也是真的,可这番话的中心,绝非对他的赞扬。叶鸯又气又笑,一时间有了“孺子不可教”的想法。

  抬手在江礼脑瓜上拍了一下,把人拍得低下头去:“怎的这么贫!和谁学的?净教坏你!”

  江礼虽不擅此道,但他初出茅庐,就把叶鸯气个半死,假以时日,必能取代方璋,跻身于“讨人嫌排行榜”上金字首席。

  那排行榜是叶鸯自己排的。

  曾经的首席留给叶景川,后来叶景川被撤下来,换上了方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