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拒绝出师>第88章

  只要江州再往前跨出一步,迎接他的将是粉身碎骨。

  叶鸯准备好松懈,然而就在这时,叶景川身侧山路上忽跃出两个黑影,双兵齐出,堵死他前进的路,连出两剑,俱是杀招。

  “师父!”叶鸯失声唤道,心神大乱。霎时间,他再顾不得甚么以身作饵,再顾不得甚么江州,一整颗心,皆牵挂在叶景川身上。侧身躲过朝自己拍来的一掌,尚未站稳,便踉跄着提剑去刺那突然出现的暗卫,可拦了一个还剩一个,那没能拦住的,将掌中兵器用力嵌入了血肉之躯。

  瞬息万变。

  棋差一招。

  南江的暗卫,其“暗”不在于服饰,而在于高超的隐匿技巧。

  武功可以不强,拳脚功夫可以差劲,但一定要会躲藏。

  江礼擅长匿形潜影,正是从暗卫身上采取了一技之长,化为己用,但叶鸯从来没见过他使出这一招。

  他们功亏一篑,断崖下未能出现江州的横尸。

  江州收掌,负手仰天长笑。

  大势已去,败局已定。

  叶景川仍留了一条命在。

  那名暗卫没能将兵器送入更深处,就先死在了叶鸯剑下。

  叶鸯手臂一摆,长剑横扫,锐不可当。剑锋掠过处,身首分离,血如泉涌,触目惊心。

  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叶景川心中浮现出了所谓骄傲。

  他这一生,只为叶鸯骄傲这一次。

  叶鸯是他可怜的小鸟儿,是他心爱的情人,是他最得意的孩子。

  “咳……”叶景川忽地笑了,将叶鸯拥入怀中,身形向后一撤,低声道,“可算来了,等得好苦。”

  那条登山之路上,飞来三个人影,在那三人背后尚有数人,或身着南江暗卫服饰,或身着佳期如梦的华丽彩衣。

  方鹭师徒日夜不停歇,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总算赶到无名山。叶鸯回首,眸中写满惊诧。从巫山到无名山的这段路究竟有多远,他是知晓的,他早已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但未曾想,方师叔当真赶来救命,时间还卡得这样巧。

  倪裳今日未曾盘发,长发在脑后高高扎成一束,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感。叶鸯望着她的背影,瞧见她衣袖上染的血迹,她先前不曾上山来,兴许是在山下被什么人绊住。南江到底有多少人,叶鸯不清楚,如今他想,他再也不需要搞清楚这问题了。倪裳既然能上山来,那便说明江州手下的人已不足为惧,他大可以放心。

  心念电转之间,叶鸯想过许多,而到最后,一双眼不由自主地往师父身上飘,待到看清那处狰狞伤口,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都说不到伤心处,男儿不流泪,可叶鸯这二十年来流过许多次泪,几乎每一次都是对着叶景川。是叶景川专门勾起他的伤心事么?他擦擦眼睛,意图遏制那股湿意,它却不受阻碍,冲破樊笼。叶鸯想抱紧师父,却又不敢,过了这样久,师父居然又成了他不敢拥抱的人。

  上一次不敢拥抱,是害怕自己心痛,此番亦然。

  若是因着他的动作,使那伤口处的兵器扎得更深,他将用尽余生来悔恨。

  “脸色那么难看作甚?天无绝人之路。”叶景川道,“扶我进书房里去——唔,在此之前,先把这玩意儿替我拔/出来,硬邦邦的,难受得很。”

  “我……师父,我不敢……”叶鸯伸手,复又退缩,他果真一点儿长进也无,至今仍是个胆小怯懦的孩子。

  师父会失望吗?

  叶鸯忐忑不安,攥紧衣摆,说道:“我、我先扶您进屋……我喊倪裳姐来,好不好?”

  这时,叶景川不再讲话,或许是有心无力,或许是默认他的做法。

  叶鸯没敢多想,将他扶进书房,去开启密室机关。

  余光瞥见他们二人离开,方鹭眉毛一拧,厉声喝道:“你跟进去!”

  此语乃是对方璋所言,他对着倪裳,断不会用这般严厉口气。方璋一愣,眼中划过怒色,碍于旁人在场,不好发作。收了剑追进房中,恰好撞见密室大门洞开,叶鸯惊愕地望向他,他一时心烦,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胆小如鼠,见点血就吓得不成人样,还得老子来帮忙。”

  “……”叶鸯被他这话呛住,半晌没能开口。他说别人胆小,可他从未想过,若有朝一日自己处于此般境地,又当如何去做。

  旁观方璋从叶景川身上拔出那带血的兵器,叶鸯心痛如绞,眼前阵阵发黑,倒好似那短兵非是嵌在师父胸口,而是扎在他心尖,拔出的那一瞬,血淋淋地挖下肉来。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兀自难过半晌,又想起密室入口还开着,只得强作镇定,搀起师父,缓缓步入密室,背靠那水晶棺坐下。方璋亦跟了进来,但不曾张口讲话,密室的门就那样敞开着,室内三人就这样沉默着,静静地听外面打斗声响。

  方师叔与倪裳姐联手,就算杀不了江州,也定能将其赶下无名山去。想到这层,叶鸯便要起身,关闭密室入口。然而,他刚刚站起来,手腕上突然一紧,垂眸望去,师父握住他的手腕,对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师父不让他关门,他只好坐回去,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心里又觉得难受。叶鸯眼中掠过迷茫之色,呆呆地瞧着师父,过了一会儿,转头去看方璋。方璋却没有将视线放在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他在发呆,他心里也藏了事情,有话却难脱口的,何止是叶景川与叶鸯!

  “师父。”叶鸯忽然抖了抖,抱住叶景川的手臂,和他紧紧相依,“我冷。”

  “今日风大,冷也正常。”叶景川半阖着眼,左手覆在叶鸯小臂上。密室内死一般寂静,寂静到令人窒息。叶鸯呆了,傻了,仅知道握住师父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仿佛整个天下只余他们互相依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