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拒绝出师>第73章

  想他许是心烦,要下山乱转,叶景川便没有气恼,可是心高高悬起,怎么也放不下。书上的字一团乱麻似的挤到心里,无论如何也梳理不通,抬眼望窗外倾盆雨水,愈发不安,只能暗自叹息,匆匆找出把伞,多拿了件厚衣裳赶下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坑搞搞渣攻啊,之前答应了鱼六要搞师徒年下,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第 58 章

 

  叶鸯此番下山,非是临时起意,更非是同师父赌气,只不过是见到房中有师妹遗落之物,想趁早还给她而已。下了山后,叶鸯直奔汪家,叶景川远在半山处,居然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影子。看他进了汪家大门,这才宽心,放慢脚步,把厚衣裳往怀中拢了拢,想着:果然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穿那么薄,可别又生了病,和上回似的瘫在床上奄奄一息。

  江怡会号脉,叶景川其实也会一点,虽说治不了病,但探寻一下旁人的状况,确实够用。先前他趁叶鸯熟睡,偷偷探过其脉象,只觉紊乱虚弱,完全是一得病就养不好的那类,按理说各人身体各人心里有数,可也不知怎的,这孩子天生对自己不上心,每日胡搞八搞,得了病又难养,到头来,竟是要师父记挂着他,方能保他安康。

  汪氏夫妇热情好客,又真情实感喜欢叶大侠这徒弟,自然亏待不了他,好吃的好玩的尽数招待着。叶鸯混账的一面全在师父眼前,外人看他,无不认为他彬彬有礼,这正好比叶景川在旁人看来是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般好笑。他们师徒俩私下里不知为此事笑过多少回了,但真到外人面前,却又下意识扮出一副正经模样,好维持自身形象,人之两面三刀,莫过于此。

  叶景川来到汪家门前,未曾入内,只撑把伞在外头静静站着,等待那闲不住的徒弟推门而出。他知道叶鸯在屋内待不长久,不过送样东西而已,能拖延多少时间?

  小鲤鱼留下的,确非稀罕物件,一块刺绣,值不了几个钱,然那一针一线,皆是她耗费苦心所为,一朝遗落,必定郁结于胸,除非将其找回,否则不能心安。她尚且不知此物丢在何处,寻遍了家中也找不到,因而怏怏不乐,叶鸯来时,她正使性子不肯吃饭。

  忽然师兄前来,手里还拿着自己遍寻不见之物,小鲤鱼登时喜出望外,缠住他问东问西。待到问清此物在何处寻得,立即后悔自责,面露愧色,叶鸯好生安抚一通,答应了她过些时日到外面玩,那张脸复又乌云转晴,开开心心地笑了。

  小孩子着实好哄,大孩子却难敷衍。随着年纪增长,所求也与日俱增,再不是简单的一个承诺便能满足,非要添上不少附加条件才行。叶鸯摸摸师妹的额头,嘱咐她好好吃饭,切莫再耍脾气,随后向汪氏夫妇拱手告别,和来时一样,提着伞出了门。

  今年雨水多得可怕,像是在阻碍人们外出,但总有人乐意在大雨天离开温暖居室,到外面瞎晃荡。这种人,叶鸯是一个,叶景川又是一个,别人看他们无聊,他们却乐在其中,将那漫天风雨视作趣味点缀,纵使寒冷逼人,亦无所畏惧。叶鸯出了汪家大门,一眼望见师父,丝毫不觉得奇怪,然而当他看到师父手中竟还拿了旁的物件,不由惊奇。

  目光诡异地在叶景川面上扫了两圈,叶鸯试探问道:“横竖回到山上也是无聊,不如出去转转?”

  “下这么大雨,你还想走去哪里?山下低洼处早已淹了,遍地雨水,冷得怕人,有什么好转?”叶景川面色无改,将自己那把伞收起,挤到叶鸯伞下,为他披衣。道旁石刻充当了伞架,雨水覆面而下,石材被洗得晶莹透亮,叶鸯盯着它瞧,一时挪不开眼睛。

  “哎……你说不去,那便不去。”叶鸯不欲同他作对,及时改口,“我突然有些冷了,思前想后,还是在床上抱着你舒服。我们即刻回家罢,你讲得倒也是,这鬼天气,没什么可玩儿的。”

  “山上的醋不够,酱油也剩得不多。先去街上走一遭,买瓶醋便回家。”叶景川将自己的伞拿起,并不撑开,拉着叶鸯往街上走去。叶鸯去摸他手,感觉冷得过分,便紧紧握住,宽大衣袖垂落,遮掩住交握双手,在昏暗天光里,竟无人能将这番纠缠看分明。

  叶景川反握住他的手,实实在在地将他抓在掌心,一块高悬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从叶鸯身上传来的温度令他心安,旁的事,暂且顾不上想了。

  不知是他哪一句话逗趣,叶鸯忽然发笑,笑了好一阵子,方说:“那些姑娘家看你,都认为你是翩翩公子,浊世异人,谁能想得到你又要买醋,又要打酱油?”

  “若不饮食,我也只好饿死,买瓶醋,打瓶酱油,有何稀奇?”叶景川从他手里抽出伞柄,蓄意调戏,“不要抓着伞了。这木头棍子又冷又硬,怎比得上真正好东西?”

  言下之意,是只有那暖热且温柔的玩意儿算是好物——自吹自擂的本事,他要认第二,天下无人敢当第一。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那玩意儿很软似的。”面对这般斯文败类,叶鸯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盯着他看一阵子,讲不出话,叶鸯转眼望前方店铺,轻咳一声,催促道:“行了,你进去买醋罢,我在外头等你。”

  他说了话,叶景川竟不答,叶鸯抬头,但见师父视线牢牢锁死在前方,脸色不大好看。刚要循着师父双眼瞧过去,对方却突然将他往身后一扯,牢牢护住,叶鸯大惊失色,不晓得师父发现了什么人,忐忑不安地冒出头,朝前路上看,恰有一人撞入视野,正向这边缓步走来。

  那人样貌并不出众,然而周身有层戾气环绕,直教叶鸯瑟缩。此人的身份,他不知晓,不过看师父这样紧张,想必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叶公子,别来无恙乎?”江州抬高伞面,招呼着叶景川,目光在他脸上悠悠转了一圈,又落到他背后那孩子身上去。这孩子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州稍作思量,认定他是叶景川藏在无名山中的大徒弟。

  他这徒弟来得蹊跷,江州迄今不知,他当年是从何处捡来了个半大孩子,养在山上。叶景川其人,江湖扬名已久,他的脾气,江州略有了解。他平素鲜少发善心,总不会是在道旁遇见个乞儿,随手带回无名山,那孩子必定大有来历。

  这时,发觉他们二人姿态亲密,江州似有所感,笑意渐敛,冷声问道:“终身不娶,莫不是为了这孩子?”

  “是又如何?”叶景川反问,“纵然是金屋藏娇,又碍到了谁的眼?”

  已很久无人将话说得这样直白了,此语一出,两厢静寂,连叶鸯都讷讷无言,不敢出声。江州神色阴鸷,步步逼近,叶鸯抬眼,见他狠狠瞪着自己,怒气霎时间被激发,眸光一冽,险些脱口而出反骂回去。不知名的老匹夫,居然拿这般眼神瞧他,鬼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地招来个怪人!

  江州行至近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竟是顷刻间转到叶景川背后出手,直击叶鸯天灵。叶景川对他此举早有防备,登时回护,叶鸯却未如两人所预想那般匆忙退避,反自腰间抽出短匕,迎上江州。江州本不畏惧他掌中兵器,奈何叶景川不容小觑,霎时收了攻势后撤,那衣袖动得比人要慢,生生被割裂,又在几道雪亮刀光中变作了碎片。

  原以为真是金屋藏娇,没想到这小子不软,竟会咬人。江州静静审视叶鸯,心中百转千回,瞬息之中变幻无数念头。叶景川的徒弟,着实比同龄人强上一些,但从未有人传过他的名声,是他不愿扬名立万,还是他师父不欲让他卷入江湖纷争?

  “……”

  浊世多奇人。

  江州略有感悟,未多纠缠,拂袖而去。

  “你随我进去罢。”待到江州身影全然没入雨中,叶景川复开口,“等买到了,便回家。”

  叶鸯应声,随他入内,又好奇地回首望去,想着那怪人是何身份。

  回了家中,雨将停歇,叶景川要煮饭,要喂饱二人肚子,却放心不下徒弟,于是命叶鸯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侧。叶鸯横竖无聊,便当真跟着,跟了没一会儿,觉得自打在街上见过那人之后,师父就忽然古怪得很,不免担忧,悄声询问:“你怎的了?山下那人有多可怕,至于你吓成这副模样?”

  叶景川正要开口,眼前忽地闪过塞北雪山上四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转瞬之间,塞北白雪又变作笼罩北叶的一片炽烈火光。呼吸不禁停滞,想说的话哽在喉头,难以吐露。

  摇头示意他无需多言,慌里慌张用过膳食,心不在焉地刷洗碗筷,不留神摔裂只碗。弯腰去拾碎片,指尖不慎划到尖锐处,立时渗出鲜血,血珠滴在洁白瓷片上,红艳艳的煞是显眼。叶鸯目睹这一切,又惊又怕,唯恐他再划出一道伤痕,连忙扑过去紧紧抱他,迭声说着:“你且停一停,你且停一停,那碗又不金贵,坏了便坏了罢!究竟发生何事,教你魂不守舍,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说与我听的吗?”

  “亏得今日下了山。”叶景川抬手抱住他,却是自说自话,全然忽视他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