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拒绝出师>第16章

  想到那块代替自己被钉穿的山石,叶鸯心里犯怵,当下不再乐意跟方璋并肩而行,转而追着叶景川和他一起走在前头。叶景川乐得显摆,一路上为徒弟挡了铁箭落石无数,毫不介意叶鸯此举并非出于依赖,而是将他当作会武功的盾牌。

  有他俩在前开疆拓土,方鹭师徒算是得了空闲,叶鸯听见方璋叽叽咕咕讲话,这小子怪得很,每天有一堆话要跟师父说。他们谈些何事,叶鸯半点儿不关心,比起方鹭方璋的师徒齐心,他与叶景川更像是互相利用,压根没有多少师徒情分可言,有朝一日起了冲突,说不准要拔剑相向,闹出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然而定神细思,貌似也没有什么能令他和叶景川大打出手之事。

  除非与江氏有关。

  “你拿到那东西之后,可会给江家的人?”又拐过一个弯,与方鹭师徒的距离拉开,叶鸯再度发问。他问题可真是多,而且千奇百怪,叶景川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为何有此想法。两厢对视一瞬,叶景川缓缓摇头,示意叶鸯放心,无论怎样,那东西都不会落到江家手中去。

  他否认得如此迅速,叶鸯大感惊奇:“那玩意儿你见过了?是怎样的宝贝,值得这般哄抢?”

  “又是谁告诉你我见过了?只不过提前探路而已。”叶景川道,“它长何种模样,价值几何,我一概不知。与其问我,不如乖乖闭嘴,待会儿亲眼见到它,说不定我会准许你摸上一摸。”

  宝贝原就是叶家的,没想到叶鸯想见它一面,还得经过叶景川的许可。幸而叶鸯对此并无执念,听叶景川张口胡言也只一笑便过,否则师徒反目之日怕要提前到来,届时方鹭方璋还要目睹他们二人拔剑。

  越往山高处走,离山下人家就越远,不知走了多久,叶鸯再回头看,已看不到一盏灯,唯余空中一轮月,透过云层朦朦胧胧把光投下来,给了他丁点安慰。若无月色默默陪伴,这座山头大约还要更骇人几分,光是想想那场面,叶鸯就心生恐惧,不由得往叶景川身旁靠拢,企图狐假虎威一通,借助师父吓退围堵而来的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确实没有,山精野怪更看不着,其实叶景川比鬼怪还要可怕,只是叶鸯未曾察觉。一个大活人跟一只鬼摆在叶鸯眼前,他定要选择前者,师父虽不靠谱,但比鬼温柔许多。

  走到半山腰时,尚有小兽不甘寂寞,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前行,可到了山顶,它们一哄而散。叶鸯侧耳细听,发觉林间连鸟叫声都没有,周边所有的飞禽仿佛都死了,仅剩下方鹭那只白鸟仍是活物。

  白鸟忽而振翅高飞,又往前方某处俯冲直下,叶景川拦住叶鸯,将他护到自己身后,随即按上腰间佩剑。那雪亮剑身映射着月光,冷得扎眼,叶鸯却不敢闭上眼睛,既已知悉此地危险并非他处可比拟,再闭上双眼无异于自寻死路。或许这眼一闭上,就永无再次睁开的机会,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夺了自己的命,下到阴曹地府亦要做糊涂鬼。

  双眼眨也不眨地望了半晌,却什么也未发生,白鸟在前方上空盘旋几周,又飞回来落到方鹭肩上,跟没事儿一样抖着羽毛。叶景川同方鹭对视一眼,微微讶异,方鹭还想驱使白鸟探路,它却愤然拍动翅膀,表示不愿再去。

  它不乐意动,那便说明前路安全无险情,叶景川强压下心里那种怪异感,拔剑出鞘依然在最前方带路。叶鸯从他身后探出头张望,望见一处黑黝黝山洞,好似野兽巢穴,又似秘宝藏匿地点,当下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猛兽抑或守卫宝藏的鬼魂。

  叶家人如此看重那宝贝,想来他们就算是死,鬼魂也要蹲守在宝物之旁,吓退不请自来的客人。叶鸯缩了缩脖子,有些惧怕那些变了模样的先祖。他仰头看叶景川的背影,心里犯了嘀咕,有道是亏心事做得多,人就怕鬼叩门,可叶景川做遍了亏心事,怎的就不怕鬼魂报复?难道恶鬼也怕恶人,知道叶景川不好惹,所以不来找他的茬么?

  叶鸯兀自出神,未曾留意肩上多了只手,方璋在他肩头一捏,他猛然惊醒,往前扑去,下意识抱紧狗师父,口中念念有词。叶景川诧异回首,但见徒弟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再看方璋,则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立于原地,呆若木鸡。他背后没长眼睛,自然不知方才发生何事,不过瞧这两人的模样,多半是方璋大大咧咧在叶鸯身上一拍,把人吓了个魂飞魄散,慌不择路,撞来师父身上。

  意识到身后之人乃是方璋,叶鸯登时大怒:“你是怎了?有话不直接说,偏要先搭人肩膀!”

  “我若先叫你名字,你定要反手刺我一剑,分明是你胆小如鼠,为何怪罪于我?”方璋大感委屈,一双眼中水光熠熠,叶鸯目瞪口呆,压根不相信自己两句话竟能将他教训哭,可他千真万确挤出两滴泪水。此时这般情形,看上去就好像是叶鸯在欺负人,方璋这臭小子,逢场作戏的手段可也真高明!叶鸯直咬牙,恨不能扑上去将此人撕成碎片,假如他是匹狼,必然先咬死方璋。

  “休要胡闹。”叶景川似乎看出方璋那两滴泪落得虚假,淡淡抛下四字,牵起徒弟举步离开。方鹭见好友如此,瞟了方璋一眼,忽然抬手赏给他一巴掌,冷声道:“平时兴风作浪惯了,这时还敢生事,是我给你脸了?若再作怪,就给我滚下山去!”

  叶景川不知方璋是怎样品格,方鹭却一清二楚。这徒弟生性顽劣,一会儿看不住便要惹祸,休说平日里言听计从,那皆是表面作文章,剖开他肚皮搁灯下一照,便发觉他心肝胆肺俱是黑色。天底下少有如此黑心之人,方鹭见他作怪都觉不适,更不要说被他实打实吓一跳的叶鸯。

  适才方鹭看得清楚,方璋伸手拍人肩膀,面上竟还挂着笑,说他没存心作弄人,方鹭是不信的。此时方璋挨了训斥,却不气不恼,更无悔过态度,反冲着师父嘿嘿笑,直搞得方鹭怒火攻心,几欲将孽徒毙于掌下,抛尸崖底,让他同孤魂野鬼作伴,再没机会施展他吓唬人的招数。

  方鹭一怒之下撇开徒弟往前疾走,忽然身后徒弟启动了崖壁上机关。蓦然回首,只见数枚飞镖扑面而来,刮起强劲罡风,再想闪避,已避不过,只能硬挡住暗器来袭。

  “啊唷——师父当心!”孽徒叫得夸张,一把将方鹭扑倒在地,暗器擦着他后背险险掠过,直飞往叶鸯所在方向。

  “方璋!!”叶鸯忍无可忍,拔剑斩落飞镖,眼中似要迸出火星。方璋这混账玩意儿,早不闹腾晚不闹腾,偏偏选在这时候闹腾,先是故意吓人,后是开启机关,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平时捣乱也就罢了,来了此地竟然还敢造次,他究竟是想找死,还是想把别人害死?

  “当心!狼来了!”方璋面上挂着笑意,嘴里说出的屁话仿佛在开玩笑。叶鸯刚要骂他,突然被往后一扯,紧接着有一物从天而降,落地时发出凄厉长嗥,居然真是匹野狼。

  方璋向来诚实,尽管他欠打,但他口中所说基本是真,他说狼来了,那便是真看到了狼。叶鸯握紧剑柄,正欲同那野兽搏斗,忽听得身后嘎吱嘎吱响,又一机关启动。

  忙一旋身,与师父往左右两边分别避开,那狼见势不妙,转身就逃,铁箭钢刀擦着它耳朵飞过去,却伤不到它一根毛。叶鸯眼睁睁看着它跃入草丛,眨眼间又消失得毫无踪影,心说这地方果然古怪,连狼都机灵敏捷得好像成了精。

  盯着那匹狼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叶鸯愈发奇怪,这一带不该有狼,为何它突然出现?

  犹疑着望向方璋,后者正替师父掸着身上的灰,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冲他笑笑。看来方璋对此亦不知情,不晓得叶景川和方鹭先前登山,是否有见到狼的踪迹?

  停歇在方鹭身上的白鸟,早在暗器飞出时就离了主人身旁,此刻它一改先前的懒惰,开始慌慌张张地在空中穿梭。叶景川面色一变,忙拉着叶鸯钻入山洞,方鹭师徒紧随其后,白鸟追着他们,一个猛子扎了进来,它的身影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方鹭抽了口气,轻声道:“好友,这回可被你害惨了。白日里上山不是更好,为何偏生挑在夜间?”

  “若无你那白鸟坏事,黑夜将是绝佳掩护。小鹭,且听我一句劝,回头换只黑鸟,把这蠢物变卖。你看,它方才只顾自己偷懒,根本不提醒你我前方还有匹狼,如此废物,留它何用?”叶景川长篇大论,把罪过堆到了方鹭头上,方鹭听得难受,那通人性的白鸟听得更难受。叶鸯看它在洞里跳过来跳过去,老往叶景川身边蹭,忙伸手将它捉住,免得它去找师父的麻烦。当真惹恼了叶景川,这小东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叶景川拔它两根毛那都是轻的,最可怕的结果是他趁好友不备,偷偷将白鸟放入油锅,炸至金黄。

  洞口突然出现几双幽幽发亮的眼,正是山中藏匿的野兽,它们好奇地望着洞中四人,过了会儿,仿佛忌惮他们似的,竟转过身往远处跑走。叶鸯松了口气,把白鸟放下地,它在地上蹦蹦跳跳,歪着小脑袋看方鹭,忽而蹦跶着去了洞穴深处。

 

  、第 13 章

 

  白鸟比叶景川会认路,其身形小巧可爱,行动敏捷,灵巧自如避开机关所在,一路往洞穴深处跃去。此洞状似葫芦,口小而腹大,往里走了一段,越过葫芦腰部,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俨然到了另一处世界。叶鸯一面随着师父向前,一面留心打量四周环境,自打叶家覆灭,此处便再无人照应,而道旁两面石壁上俱燃着灯,不知灯油是何物,竟能维持数年不灭。

  叶家宝物很多,叶鸯早有预料,因此不觉稀奇,并且,与叶景川将要带他见到的那物相比,墙上这些灯盏,大约不值一提。想到那神秘宝藏,叶鸯不禁看了叶景川一眼,要他将自家宝贝拱手让人,着实有些不甘心,但拱手相让的对象若是叶景川,倒还可以接受。

  只是方鹭师徒二人究竟是跟来作甚?

  假如方鹭在叶景川的授意之下分一杯羹,叶鸯无话可说,他对方鹭并无意见,仅仅是不想让方璋占得便宜。方璋拿到好东西,少不得要瞎显摆,叶鸯不与他常在一地,无法时刻紧盯,他若惹出祸事,那是想救救不得,想帮帮不了,只好祈求他稍微收敛,学会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