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会踢第三下?”,荀仲问,荀氏另几个兄弟也在看着他们,其他人也都在看着,一副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会杀了你,终有一日,如果你踢出第三下。”

  “前两下就不会?”

  “事不过三”,晋仇趴在地上看他们,看在场的所有人,他神情并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很萎靡,先前那口血像是吐出了他所有精气,短时间内想补也补不过来。但他眼神内有火在烧,死火,冰冷冷的,有些烧得瘆人。

  “啧,像是个狠人。”,在场有修士说。

  “晋家的人有谁不狠,他爹晋载昌以前也狠。”

  “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是没个好东西,荀仲也这么想着,所以他站着不动了,晋仇他的确不敢弄死,这是殷王下令去侮辱,去践踏,却未打算弄死的人。他荀仲去弄死,那他荀仲算什么,他没那么蠢。

  晋仇也知道他没那么蠢,所以晋仇看他一眼就起来了,这次他起得格外简单。用手撑地后,虽还是有些不稳,但好歹起来了。起来了便无其他事,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只有背还是直的,人群见他走来了,也未阻挡,如此,他走离了他的四百四十四洞。

  洞外风雨飘摇,天地昏暗,悉悉索索的声音层叠着响起,松树被成片地吹着,郁郁葱葱又挺拔直立的松树,大把大把的松针被狂呼在地,晋仇没觉得有什么,他只恍惚看着这片松树成林,织成一体,哪怕被吹落,也是一同被吹落,不会产生团体排斥一个的事。

  有东西陪着真是件幸事,于树于人都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感觉好像有些异样,展开自己的掌心,是一根松针,孤孤单单地被吹到他脸上,颜色有些发褐,好像快秋天了,晋仇看着那小小的松,将手放下,那褐针便顺着手尖的雨水被冲走了。

  晋仇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身后并无人来追他。只是有些在那里笑着,说些类似“道长,你看天的本事不错,今日果然起大风”,“晋仇真叫人生厌”,“那药挺不错”之类的话。

  晋仇不在意那些,他只是有些放松,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前年还是大前年的时候,也是如此,在听松堂晕倒了,醒来被人踹了几脚,后来怎么摆脱的他忘了,总之不像今日这般轻松。

  他忘了很多事,有些是故意不愿去想起。

  叶周的街道有些黑,这次的雨太大,把人都冲回了家。修士是不怕雨的,境界稍微上来点儿,挡雨便不是难事,晋仇的境界也不怕雨,可他现在什么法力都使不出来,只能被浇着往前走。四肢僵硬地就像木偶,配上他那叫雨灌成深青色的衣摆,活像是要坏了。

  以往可以御风而来,去听松堂不成问题,但现在做不到了,就只有走,不知何时才能走回去,但晋仇没打算停。

  他在树荫下有间茅草屋,他自己盖的,天大地大,说白了,只有那里才是晋仇的家,晋仇没有家人了,那间茅草屋里便也只能住他自己。他活得不像个人样,他也没有钱,所幸修士不吃饭也不会死,只是想买的灵药仙草,看上的法器都只能瞧一眼便走。但晋仇对此的兴趣也称不上大,所以他还是这样活着。

  偶尔,想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个人。

  其实也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过,他这样的罪人,无人乐意承受殷王所降下的压力来陪他。

  他没那个本事。

  或许养个傻子,傻子应该不嫌弃他。

  但傻子也说不准看见别人对他的仗势便吓跑了。

  傻子往往胆小,修士?修士没比傻子胆大。

  晋仇胡思乱想地往前走,他也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想法,这样的雨夜,无人的街道,漆黑的屋房,晋仇那沉重的呼吸无法停下来。他胸口堵着一团血。在听松堂被灵气所伤的内府叫嚣着不满,越走情况便越恶。

  停下来被雨继续刮着,还是继续走让胸腹之伤更严重,晋仇知道这两样东西没什么分别。至于找间屋子?这叶周之地没人肯让他租借一晚,他早试过,没必要再自取其辱了。

  晋仇如孤魂般走在街上,他累了,累的眼前发花。

  他看见了一个陌生人,身着玄衣的陌生人,劲瘦欣长,衣摆在风雨中荡响,透着种说不出的压势,压得他全身都疼,可有显得有些茫然,茫然什么,晋仇不懂,他感觉那是位强者,但那强者似乎也找不到家了。

  叶周的人他不说全认识也见过九成,自十年前那事出来后,叶周的人就都来见他,恨不得一人一口将他生吞活剥。而此人,他未见过。

  这种人他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

  那人明显也看见他了,于是脚步便停了下来。

  停下来作何,难不成是殷王派来给我的生活增添乐趣的,晋仇瞧着那人。

  那人也瞧着他,晋仇注视着他的眼,发现是双很漂亮幽深的眸子,深得叫人不敢直视,只是显得有些茫然,就像眼前这人的气息,不可一世的威压中偏偏带着茫然。

  真是,晋仇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直直的走到那人面前,那人果然未出手,好像他就是来找晋仇的。

  晋仇有个很不好的想法,他猜这个人是殷王派来的,除了殷王,他想不出谁手底下的修士如此不凡。但这位一定是有仇家,搞不好路上还遇见那仇家了,然后,他被打失忆了。

  晋仇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笑,说不定这人是个陷阱,他还想着。

  于是他开口说话了,“你可是失忆了。”,他不怕自己问错,这十年来他出过那么多次丑,再出些也不成问题。

  而且,他发觉,他的机缘可能到了。

  他能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