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名叫宋三娘,带着孩子离儿在洛阳镇生活。
因为遇见了苏猛, 便从此开启了人生中最大的灾难之门。
她搬离洛阳镇, 来到深山野林, 帮苏猛看护鬼虫,看着它吸食人血, 不一会儿把人吞噬殆尽。
然后再在恐惧下,被苏猛支配,诱拐亲邻之子, 成为鬼虫粮食。
她日日夜夜在愧疚和不安中忏悔, 却还是没能得到救赎, 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苏猛带走离儿,母子分离。
直到这群侠客到来, 带来了离儿的鞋子, 和已经丧命鬼虫的消息。
这让她如何不恨。
宋三娘窝在床头, 怀中紧紧地抱着离儿留下的拨浪鼓。
她十三岁嫁为人妇, 七年无子,好不容易长子出声, 却因病夭折。离儿是又一个七年之后, 才有的孩子。
七年之中, 她求神拜佛,恳求上天怜悯,给她一个孩子。
许是上天终于怜她不易, 才在三十岁之时,让她有了离儿。
可是孩子刚出生, 家中就突逢横祸,她没了丈夫,离儿没了父亲。
她帮人浆洗衣服,才换的些许钱财,换得离儿平安长大。
本以为人生虽然艰难,但终究会慢慢好起来,等到离儿长大,她就有了盼头。
哪里知道,灾难还没有开始。
苏猛以救星的姿态走入她们母子两人的生活,带来的却是让人无法接受的灾难。
是他诱使她带着离儿避入山林,也是他放出鬼虫杀害了离儿。
她在苏猛的威逼利诱下,双手沾满鲜血,最后要以离儿的性命来偿还孽债。
这让她如何甘心。
离儿何其无辜!
宋三娘握紧拨浪鼓,看着虚无的前方,目眦俱裂。
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为离儿报仇。
楚怜玉听完掌柜的介绍,才知道宋三娘入住之后就没有出门。
他背着手沉吟着走到宋三娘的门前,轻轻地敲门,“宋三娘?”
里面无人回答。
楚怜玉暗道不好,害怕她为子自杀,急忙推门而入。
却在进门的时候,发现宋三娘目光涣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面色犹如鬼魅般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楚怜玉急忙上前,一把握住宋三娘的手,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口。
宋三娘动也不动,任他拉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物毫无知觉。
楚怜玉不清楚她怎么变得如此,只好招来掌柜的,让他去请大夫。
“不用请,我就是大夫。”
掌柜的拈了拈胡须,把抹布往桌子上一甩,招呼店小二拿了个药包过来,搬个板凳坐在宋三娘床边,拿过她的手,垫了张手帕,眯着眼睛号脉。
看起来还挺有大夫的样子。
楚怜玉看得目瞪口呆。
“嘿嘿。”店小二见楚怜玉这幅模样,得意地冲他一笑,显然为自家掌柜的自豪不已。
“他真的是大夫?”楚怜玉悄悄地问。
店小二郑重地点头又点头,煞有介事地道,“绝对错不了。”
“喔。”楚怜玉惊诧地点头,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总是哈着腰的客栈老板。
“一时迷了心而已。”掌柜的号好了脉,松开宋三娘的手,端坐着向店小二看去,“去把我的银针拿过来。”
店小二对楚怜玉做了个你看看的眼神,骄傲地跑去拿银针了。
楚怜玉半信半疑地看向掌柜的,试探地问,“您真的是大夫?”
掌柜的点头,“如假包换。”
“……”楚怜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真是万万没想到。
“少寨主,您可是有隐疾,需要属下治疗?”掌柜的看楚怜玉一脸的纠结的模样,善解人意地主动问道。
“隐疾?”楚怜玉没听明白。
掌柜的咳嗽一声,向楚怜玉歪了歪身子,眼睛若有所指地快速瞟了一眼楚怜玉的身体以下的部位,“少寨主毕竟年幼,初经人事,难免会贪于此事,时间一久,许是会有隐疾,若少寨主觉得不便,属下可以为少寨主分忧解难……”
一席话说的楚怜玉满脸通红,他连忙喝住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大夫的客栈掌柜,“快住嘴。你在胡说什么?”
“啊?”掌柜的一脸无辜,“属下只是听见昨晚上您房间里的声音……”
昨天晚上的声音?
他与秦歌……
楚怜玉想到秦歌昨天与他这样那样,脸就更红了。
这里是留仙寨的产业,掌柜的是他的下属,当着下属的面如果承认晚上的事情,他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楚怜玉一甩衣袖,指着掌柜的道,“你听错了,那是猫叫。”
猫叫?
掌柜的快速地眨巴眨巴眼,很快就明白了楚怜玉的意思。
“对对对。”他一叠声地答应,“就是猫叫。我就说猫叫的怎么跟人哭的似的。等下我就让小二去撵猫,一定不让它再半夜钻进少寨主房间里了。”
他这样没完没了地说猫的事情,让楚怜玉愈发不好意思。
但是又舍不下脸让他不要再提。
昨天晚上情到深处,谁知道他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
都怪秦歌动不动就使美男计,害他总是忘乎所以,任他为所欲为。
楚怜玉满脸燥红地站着,几乎不敢与掌柜的对视。所以没看到掌柜的撇头偷笑的样子。
所幸店小二很快就来,楚怜玉见拿了银针的掌柜的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又重新正经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
掌柜的一手捏住宋三娘的指尖,一手捏着银针,快速地扎针下去,宋三娘的指尖冒出黑紫的血珠。
“放点血就好了。”
掌柜的抽空回头,对楚怜玉解释道。
“喔,”楚怜玉不置可否地点头,注视着宋三娘,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直到掌柜的收针,宋三娘还是呆滞地坐着,与先前一模一样。
“嗯?”楚怜玉看向掌柜的,示意他自己去看自己的治疗结果。
掌柜的摸摸脑袋,“不对啊。”他弯腰去翻宋三娘的眼皮,这才忽然想起来似的一拍手,哎呀道,“忘了用这个了。”
楚怜玉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放在宋三娘的鼻下,给她嗅了嗅。
刚收回瓶子,就见宋三娘闷哼一声,眼睛动了动,显然是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楚怜玉看向被他收回怀中的瓶子。
掌柜的摆摆手,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怜玉还待要问,他却跑到桌前拿起抹布跑走了。
店小二跟着对楚怜玉行了礼,也一溜烟地蹿了。
两人到了无人的地方,看看没有外人,又放了一只信鸽。
刚一松手,掌柜的就看着天上的信鸽呵呵坏笑。
店小二被他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问道,“掌柜的在笑什么?”
掌柜的捋了捋胡子,看看四下无人,对店小二小声地道,“我有个弟弟,在那边,”他指指留仙山的方向,店小二意会地点头,意思是他明白了。
“他负责在山上种树浇树,”掌柜的接着道。
店小二再次点点头,伸长了脖子听掌柜的往下说。
“可是少寨主总是喜欢帮他打水,”掌柜的坏笑坏笑地,又指了指山上,“逼的我弟弟写信给我诉苦。”
“啊?”店小二不解,“帮忙打水也不好吗?”
掌柜摇摇头,“你不明白。我这是在出气。”
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店小二,背着手走了。
屋子里,宋三娘跪在地上,哀求楚怜玉为离儿报仇。
楚怜玉手足无措地站着,想要拉她起来,她却硬跪着不起。
“我们老早就说帮你报仇,你何必再跪地哀求呢?”楚怜玉都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宋三娘却咬牙道,“您是江湖侠客,快意恩仇,哪里会为我一介妇孺出头,三娘只能恳求公子看在可怜的离儿的份上,为他报仇,让他瞑目。”
楚怜玉这才明白,原来她昨天虽然跟着大家一起过来,却是根本不信他们会帮她复仇。
他急忙拉她起来,劝慰道,“三娘放心,我们之中还有铁鹰堡的人,就算我们有其他事情要离开,他们也会为你主持公道。”
铁鹰堡在民间声望甚高。
很多官府查不了、破不了的案子,他们都能快速破解。
因此一直被人称为“在野青天”。
宋三娘听到铁鹰堡的名字,抓住楚怜玉的手放松了。
“当真?”她问道。
楚怜玉连忙安抚她,“当真。”
白月原本就是为了鬼虫而来,而苏猛显然与鬼虫干系甚大,如果能法办苏猛,自然也算是为宋三娘报仇。
至于秦歌,他是去洛阳参加韩泽的金盆洗手大会,若是能在洛阳顺便帮忙查案最好,如果他不方便,那就只好靠白月了。
楚怜玉原本是想强迫秦歌跟着查案,可是随着最近与秦歌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就不忍苛求他放弃自己的事情,强迫他为宋三娘出头。
既然白月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就让白月负责到底吧。
反正自己没事的话,也一定会帮忙的。
楚怜玉打定主意,就拉起宋三娘道,“你不要多想,此时铁鹰堡的人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宋三娘迟疑着抬头,本欲说话,却忽地看向门口。
楚怜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倚在门框上的白月。
“额。”楚怜玉有点尴尬,毕竟他刚刚趁着人家不在的时候,帮他揽下了一桩案子,“你原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不是吗?”楚怜玉强笑道,“而且你不是一个人,我一定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他不安地看着白月,生怕他扭头就走。这样宋三娘非得哭死不可。
“嗯。”白月眼中染上笑意,对楚怜玉点点头。
宋三娘昨天没有仔细观察,今日见他身着白衣,气势凛然,腰带和衣襟上都绣着展翅高飞的苍鹰,正与传闻中铁鹰堡的衣着一样,也就放下了心,含泪对二人行礼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