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锦衣夜带刀>第74章

  回去的路上,忽然刮起了东风,沿途的人行色匆匆,人跑远了,留下几句抱怨来:

  “刮东风,雨家公,今晚恐怕又要下雨!”

  “ 今日都惊蛰了,怎么还这么冷?”

  “是啊,往年也没这么冷过,希望今年别来什么灾害。”

  ……

  元也混在人群里,也裹紧了衣服,加快脚步回到了客栈,刚一进门,差点与阮归趣迎面撞上,还好两人反应都快,各侧一步,错过身去。

  阮归趣见到元也,连忙抓住他,道:“快!翊之中毒了!”

  “什么?!”元也来不及多想,立即上楼回房。

  王翊之躺在床上,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元也先探了气息,十分微弱,他心中一慌,伸手去诊脉,一直试了好几次,才感觉到那微弱的脉搏。

  “怎么样?”阮归趣急道。

  “嘘——”元也示意阮归趣噤声,又细细诊了一遍,发现王翊之的脉搏跳动是正常的,只是被药物给强行抹平了,百毒谱中能做到这一点的毒物不多,最出名的便是假死药,不过假死药于身体有损,而王翊之所中之毒为“寐母”,并未记载在百毒谱中,鲜少有人知道,且此毒对身体无碍,中毒的人只需服用月见草汤汁便可醒转。

  下毒的人没有恶意,甚至于是谁,都昭然若揭。

  阮归趣见元也收回手,只皱着眉不说话,急道:“到底怎么了?!”

  “师父,先说说是怎么回事罢。”

  阮归趣见元也神色笃定,只得勉强镇定地坐到一边,道:“就是不久前的事,我跟翊之在楼下吃午饭,也不知怎么,翊之忽然就倒了,那会儿嘴唇发紫,一副中毒的模样,后来气息渐渐弱了,脸色都变白了。”

  “蓝家来过人么?”

  “没有……”阮归趣说罢,猛然一惊,道,“你是说……”

  “我不确定。”元也思索片刻,道,“师父,劳你去药店买一包月见草,二两就行了。”

  “好,那你好好守着翊之!”阮归趣立刻起身离去。

  阮归趣走后,元也又确认了一次脉搏,彻底放下心来。他给王翊之掖好被子,然后提起剑,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能藏人的地方,便扬声道:“阁下看了这么久,不想找我问个究竟么?”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元也警惕地握住剑柄,忽然有些后悔将阮归趣支走,毕竟人外有人,他这会儿还要护着昏迷不醒的王翊之,不见得能打过来人。

  “我进来了。”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元也默默挪到了王翊之床前,注视着门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位儒雅的书生来。书生掩上门,略站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好让元也能够看清他的样貌。此人约莫而立之年,面如冠玉,他披着厚重的毛皮斗篷,似乎身患不足之症,看着脸色十分苍白,脚步也很是虚浮,但元也丝毫不敢降低警惕,因为方才他压根就没感觉到门外竟然有人走近。

  “小友对于毒经似乎十分精通。”男子走到桌边,复又问道,“不介意我坐下罢?”

  元也摇了摇头。

  男子见元也不说话,垂首一笑,道:“是我无礼了,还未自报家门……”

  元也忍不住道:“你是蓝田么?”

  男子一怔,问道:“我们见过?”

  元也仍旧摇头,他的心中此时天人交战,出发前元溪的话历历在目,他不该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眼前的人与元溪的过去息息相关,又让他实在忍不住要开口。

  “我确实是蓝田,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我不能说。”元也没有选择用化名,蓝田花了两天才查到这里,恐怕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便道,“因为家中长辈叮嘱过,绝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小友想说,是么?”蓝田温和地笑道,“我今日即便不来,你也会去寻我罢?”

  元也老实道:“我不了解你住在哪里,否则说不定真要去,但是我同样答应了家中长辈,此番来浔阳,绝不节外生枝。”

  “那么,你的长辈还说了什么?”

  元也静静地看了蓝田片刻,忽然问道:“你的孩子应该和我差不多大罢?”

  蓝田淡淡道:“我没有孩子。”

  “可是家中长辈在十六年前来浔阳,这里的人告诉她,你的夫人那时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蓝田脸色一白,他震惊地看向元也,问道:“真的是溪儿么?!”

  元也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蓝田起身,瞬间掠到元也的面前,元也连忙展开手臂,护住王翊之,不料蓝田的手直奔他面门而来,元也脸上一痛,伪装被除去了大半,只余下颜料在脸上,但整个人的相貌已经能看得出来了。蓝田看到元也的模样,不由愣住,元也趁机打出一拳,蓝田不及抵挡,好在元也见他病歪歪的,并未下重手,只是将他击退了。

  元也摸了摸脸,怒道:“你做什么?要打架么?!”

  蓝田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了两声,方轻声道:“不像……”

  元也眉头一皱,问道:“你以为我像谁?”

  蓝田坐了下去,弯着腰,没有开口。

  元也和李观镜是双生兄弟,他俩恐怕有十分相像才是,虽然距离李观镜中毒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若果真是蓝田所为,他不会认不出元也,而方才蓝田显然是想在自己脸上找另一个人的痕迹,元也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想找的人是元溪。

  “故人已逝,你又何必再找?”元也冷声道。

  蓝田蹙着眉头,抬起头来,道:“我不信。”

  “为何不信?”

  “这十六年来,她从未入梦。”

  元也嗤笑一声,道:“若是死人都能入梦,蓝家岂不是无人能够安睡?”

  蓝田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还小,不会明白。”

  元也眉头一跳,耳边仿佛响起了元溪的声音,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还真算得上心有灵犀。

  “她过得好么?”蓝田看向元也,试探地问道,“你……更像你的父亲?”

  元也躲开蓝田的目光,含糊道:“还行罢。”

  蓝田呆呆地坐了片刻,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从怀里取出阮归趣先前送去的拜帖,又从袖中取出两只药瓶,温声道:“怪我这些年不思进取,如今在蓝家已无实权,好在那日刚好在门房,截下了这张帖子。这是你们买的毒和解药,趁着还没被人发现,快些离开罢。”

  “这……”元也迟疑片刻,接过药瓶,问道,“不是说要炼七日么?”

  蓝田笑道:“又不是道士炼丹,怎么会需要那么多天?”

  元也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拖住我们,好查出我们的住处!”

  “蓝家在浔阳城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族,若要去城门询问来往人员的身份,其实并不难,所以化名也好,易容也罢,都只是权宜之计。”蓝田站起身,顿了片刻,又从怀中取出一枚荷包,道,“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这是见面礼,充作归去时的路费,还望你莫要嫌弃。”

  “呃,这不好罢?”元也退后一步。

  蓝田笑了笑,将荷包放在桌上,然后便要离开。

  元也看蓝田快要走到门口了,感觉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来这里,于是忍不住道:“你说的没错!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蓝田脚步一顿。

  元也走到蓝田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对元溪说了几声对不住,然后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新娘换了人?”

  蓝田没有说话。

  蓝家既然能吃下这个闷亏,定然是慎重考虑后的结果,蓝田不说,也在元也意料之中,于是他缓了语气,轻声道:“你知道么?当年她差点死了。”

  蓝田身子一震,猛地回过头,问道:“为何?发生了何事?”

  “你不知道么?”元也用手指在左脸划了一下,道,“她脸上被划伤,落在钱塘江里,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蓝田彻底呆住,显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元也皱了皱眉,察觉出蓝田一直以来的认知似乎与真相不大相符,便问道:“不然呢?你以为是怎样?”

  蓝田怔怔地想了片刻,然后垂下头,道:“原来是这样么……”

  “其实这些我不想问,因为溪娘不让我问,她可能以为你过得不错,所以也不让我给她报仇。”元也觉得命运甚是嘲讽,他感叹道,“你也一样,你以为她过得不错,所以什么也不与我说。可是事实呢?恐怕你俩心里都很难过罢?对了,我不知道我是像我爹,还是像我娘,因为我也没见过他们,当年溪娘落在钱塘江,在江里捡到我的。”

  蓝田颤声道:“她……她未成亲?”

  元也摇头。

  蓝田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傻姑娘,我明明已经负了你……”

  元也扎心道:“你俩都挺痴傻的。”

  蓝田睁开眼,温和地看着元也,道:“难怪你姓元,原来是随了溪儿。你们如今住在何处?以何营生?溪娘过得很辛苦么?”

  “除去你给的伤害,其他都还好,她有个好姐妹,这些年一直在照顾我们。”元也见蓝田态度缓和下来,想了想,伸出手去,将蓝田扶到桌边坐下。

  “当年……当年我以为溪儿不辞而别是为了成全妹妹,阿耶不知为何也支持妹妹,因而在识破身份后,妹妹仍旧成了我的妻。”蓝田蹙起眉头,道,“在我心里,溪儿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因此我一直对她敬重有余,却无夫妻之实,她有身孕的事,我同样十分震惊,阿耶知晓后,大怒不已,虽则消息已传了出去,我们仍旧除去了这个孩子。”

  元也有些尴尬,早知是这么一顶让人无语的大绿帽,他就不问了。

  “她们一向姐妹情深,从前我只道是为我生了嫌隙,所以妹妹才对溪儿如此介怀,可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闲话不必多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给溪儿一个交代。”

  元也提醒道:“她现在是蓝家主事的人,你要怎么处理?”

  蓝田淡淡道:“我才是蓝家人,这些年不过无心主事而已,我不会杀她,不过让她苦心筹谋尽付东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