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掠这一夜做得特别疯狂,他以前还会顾惜李立的感受,尽管李立总是尽力克制任何神情的流露,但是萧掠总能精准地体察到李立究竟是舒服还是难受,从而调整节奏。

   李立昏睡过去前,萧掠正拉着李立的手,满脸餍足地赏玩揉捏。

   “立儿,你今天说情话的样子真令人心动。”

   李立冷漠地把手抽回去,如果脸皮可以丈量的话,那么这人的脸皮大概厚过城墙的砖石。

   萧掠不依不饶地又将李立的手抓回来,追问:“你是不是只愿和我共寝,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萧掠,你同那些我想要杀掉的人,”李立闭上眼眸,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没有任何区别。”

   萧掠被噎了一下,但很明显他并没有被吓到,语气相当嚣张,“不过你现在不能杀我,毕竟我是你在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李立无言以对的样子令萧掠很是愉悦。

   “须屠说见你这位男美人如此讨我欢心,他也想试试睡男人的滋味,”萧掠状似随口说着,却是在解释方才宴会上李立所误解的事,“他说江南美人多,将来他的铁蹄踏平江南之时,他要我作为东道主,请他体验一把男风。”

   “萧掠,”李立突然睁开双眼,用口型无声说道,“须屠的野心不止边域,江南在他眼里是一块肥肉,你真的觉得他会拱手相让?”

   “当然不,我了解他的野心。”萧掠凑在李立的耳边,嘴唇若有若无扫过耳垂上的绒毛,暧昧缱绻,“与他结盟,如同与虎谋皮。”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萧掠懒散地“嗯”了一声。

   李立皱眉,预备问萧掠何时结束与须屠的虚与委蛇,“你打算……”

   耳垂一下子被萧掠含住,舔舐。

   李立无法忍受这样的刺激,扭动着身躯推拒他,可是腰却被那人牢牢箍住,萧掠如此紧实地抱着他,好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似的。

   “立儿,这些天记得待在房中,切莫出门。”

   “……为什么?”李立喘息着问,他目前虽然被限制自由,却可以在守军注视的范围内走动。

   “你这般聪明,不妨猜一猜。”萧掠吻住李立的唇。

   一夜的疲累让李立无暇思考,白天萧掠被须屠邀去视察军营,李立才有时间耐心琢磨萧掠的告诫。

   萧掠让他不要走出房间,那便是房外有什么东西是他惧怕的,亦或是房外有什么在惧怕他的出现。

   李立被抓到这里已过了三月有余,须屠堡垒中的营房布置、往来人员李立早已烂熟于心,并没有东西令他惧怕。

   排除前者,剩下的便接近于事实真相了。

   有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人就在外面,而李立的出现与否,对其十分重要,结果关系到李立自身的安危。

   赤月中午来探望李立,李立的饭食一直由她照顾。

   赤月名义上是须屠的妾室,所以这里的很多侍卫都不敢对她怎么样。

   须屠的妾室有很多,赤月并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个,这给了赤月来探望李立极大的便利。

   “赤月,最近城中可有来什么人?”

   须屠下令关闭城门,没有开城手令的人一律不得进出,因此一旦有人进城,应该会得到多方瞩目。

   赤月能走动的范围比李立广,李立试图从赤月这里探听一些情报。

   赤月果真有李立需要的消息,她兴奋地点头道:“对,有……使团,是奴带他们,驿馆下榻。”

   赤月的汉文有所长进,但是“下榻”这个词,李立并没有教过她。

   “兰朝来的使团,他们想要见须屠?”

   “是,休战,”赤月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化……干戈为玉帛。”

   这丫头,会说的词汇愈来愈多,李立教了那么久,她也没有进步如此之快。

   “唉,”李立瞟了一眼赤月,“你与使团中的谁交好?”

   “交好?”

   李立无奈道:“谁和你说话最多?”

   “一个姓邓的客人,”赤月笑嘻嘻地回忆,“二十岁上下,总是对奴鞠躬,说话咕噜咕噜的,很可爱。”

   听赤月描述,这个人应该是朝中言官邓鸣的嫡子邓蟠,邓鸣是黄正谦一系的官员,个人才干有限,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被他单独拎出来上奏。

   邓蟠倒是比他爹沉稳许多,这几年得了黄正谦的提拔,仕途顺畅,此次加入使团大约是为了增加政绩。

   李立对邓蟠没有多余的意见,但是他觉得赤月对这位兰朝的青年才俊似乎热情过剩。

   “你是不是喜欢他?”李立直言不讳。

   “客莫乱说,”赤月羞红了脸,极力否认,“奴当他是朋友,他会讲故事,关于江南的,好多好多。”

   印象中,邓蟠是个闷葫芦,别人家的嫡子,二十岁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再不济,也该早早定下一门亲事。

   但是邓蟠却因为其木讷寡言的性子,京中贵女皆嫌他无趣,至今也没能谈成亲事。

   邓蟠会和赤月主动攀谈,会不会是邓蟠先对赤月有意呢?

   “赤月,你与他相处,他有退路,而你却没有,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奴知道的。”赤月低声回答,她方才只称邓蟠为朋友,现在却是默认的姿态。

   赤月不善于掩藏自己,李立看出她亦心属邓蟠,只希望她在这过程中别吃亏才好。

   李立不再深谈,转而问道:“使团中领队的人,你可有看清他的相貌?”

   赤月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中年人,长着两撇胡子,不胖也不瘦……”

   这些说法都太过笼统,“他可有什么特征?”

   “是了,”赤月突然想起,“他的左脚不好走路。”

   李立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工部右侍郎刘世,这人因小时候从马上掉落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左右并不协调。

   但是在京城内,没有任何人敢嘲笑刘世,其一,刘世的父亲刘文故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其二,除开远在滇南的萧氏一族,刘氏是当朝的第一大族,刘世是刘家的中流砥柱,同时也是瑞王背后的重要支持者。

   这个使团中,同时有支持太子的黄系一派以及支持瑞王的刘系一派,如此构成,很符合李立父皇的一贯作风。

   李立的父皇——兰朝恒帝沉醉于帝王心术,多年来深谙制衡之道,刘家和黄家的争斗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恒帝却依旧装成和事佬的样子,这样一来,他这皇帝的位子便坐得稳稳当当。

   即使这两派的争斗正在不断地消耗兰朝的国力,恒帝依然无动于衷。

   但是听赤月所说,使团中两派相处良好,并未发生龃龉,李立觉得应该是此次出使的目的符合两派共同的利益。

   身为皇族,李立怎会看不清,刘、黄二族虽然嘴上说效忠帝王,实际上一个个的都在为自己的家族谋划。

   须屠对边境的连番侵扰,兰朝军队的节节败退,让这二大家族产生了危机感,此前他们从未将须屠放在眼里,这次却眼巴巴地赶来须屠的地盘。

   所谓的“休战”、“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须屠是一头野兽,要么举起武器赶跑他,要么就抛给他一块肥肉,让他暂时返回自己的巢穴。

   刘、黄二族怎肯浪费大把的金银,支持恒帝整肃军队。目前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向须屠割地、赔款。

   李立露出嘲讽的一笑,心里想着这些人恐怕还不知道,宁王萧掠也在须屠这里做客呢。

   真是好热闹的一场戏。

   “远客,”赤月一声唤醒了李立的沉思,只见她犹豫了片刻,“邓公子向奴打听一个人,那个人和同……伴在这里走失了,是你吗远客?”

   “那你告诉他了吗?”李立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神情自若地反问了一句。

   赤月摇摇头,“不告诉,你同意了,我再告诉。”

   相处这么久,赤月从没有问过李立的名字,总是“远客远客”的称呼他,李立不说,她也并不好奇。

   她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因此她的回答完全在李立意料之中。

   “不用告诉他我的存在。”

   “放心吧,远客。”

   赤月逗留了一会就要出去了,走时她有些紧张地对李立说:“邓公子替别人问的,他不坏的。”

   李立挥挥手,“知道了,他不坏。”

   赤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替李立掩上房门。

   李立独留在房间,直到赤月送来的饭食冷透,他也无心吃一口。

   邓蟠应该不知道他代为打探的那个人,就是已经“战死”的十四皇子。

   皇兄做出出卖亲兄弟的丑事,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绝不可能透露给处在核心之外的邓蟠。

   但是皇兄一定迫切地想知道,他的皇弟到底死了没有。

   要是死了便最好,要是没死,那邓蟠的任务便是给自己一刀。即便到时候邓蟠认出了自己,他也会为了太子殿下的名声、为了将来的仕途,将李立杀死以绝后患。

   李立并不担心邓蟠问过赤月后,会再向其他人询问。有刘世在场,邓蟠怕被他抓到太子的把柄,势必不敢大肆宣扬。

   李立考虑了一会儿是不是要暗中联系刘世,刘世见到他,一定会特别高兴,帮他离开这里。

   他的存在势必会对太子一党造成沉重的打击,瑞王若是好好地借题发挥,朝堂可能就此天翻地覆。

   最终,李立放弃了这个选项。

   他没有兴趣去做瑞王的棋子,也并不想和太子玉石俱焚。

   算来算去,结果真如萧掠所说,李立还是待在房间不出去,才是最恰当的。

   李立突然有种被萧掠窥探到本心的错觉,不由怀疑,这家伙究竟是只看到了表面一层,还是真的将他的心思揣摩地如此透彻。

   想到这,李立没来由地感到极度窝火。

   萧掠整整十日未归,侍卫口风很严,压根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或许萧掠已经被须屠宰了。

   困守在房间时,李立闲时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真是便宜他了。李立淡笑。

   饭菜过了时辰被撤下,李立只动了几口。

   十天后,萧掠依旧没消息,赤月却步履匆匆、神情紧张地来找李立。

   “远客,使团后天走,邓公子说有办法带奴走,你和奴一起走吧。”

   赤月的汉文说得已然十分流利。

   李立思忖了一会,却不直接回应是否和赤月一起走,而是问:“邓蟠可是真心待你?”

   “嗯。”赤月红着眼眶,“他知道奴的一切,他答应娶奴,带奴去看江南美景。”

   “他有什么计划?”

   “奴得知这几天须屠很忙,没有心思管这边,我们可以趁乱混在使团随从中出城,不会有人发现。”

   “你相信邓蟠对你的承诺吗?”李立还是没有说他的回答,执着地问赤月的真实心意。

   “除了远客,他是奴这辈子最信任的男人。”赤月信誓旦旦,甚至跪倒在李立面前。

   李立将赤月扶起来,事已至此,他亦无话可说,“既然你信他,那我也信他一回。赤月,路上保护好自己。”

   “客,你不走吗?”赤月愣愣地问。

   李立不言,不言便是他的答案。

   “……客,保重。”赤月再次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擦干脸上的泪水离去。

   当夜,李立被噩梦惊扰,醒来发现房内烛火未灭,而萧掠正坐在床边,笑盈盈地盯着他看,他穿着军营的软甲,明显是刚从那边归来,满身的风尘仆仆。

   呵,原来没死啊。

   李立看了他一眼,卷起被子背对他,闭上眼睛。

   “立儿真乖,”萧掠自顾自地说,“这几日都好好待在房内,平白错过了逃走的机会。”

   李立重新睁开眼,坐起身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奖励你。”萧掠将李立拉近,额头相抵,他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枚狼牙取下,交到李立手中。

   狼牙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李立手被握住,只听萧掠道:“我娘不是好人,我爹却记了她一辈子,你是吗?”

   “不是。”李立直截了当地说。

   像听了一件有趣的事,萧掠笑了很久,紧接着,他收起笑容,对李立说:“后天夜里,你拿着这枚狼牙去找城东酒肆老板,会有人送你到滇南宁王府中。”

   李立心中掀起波澜,装作平静道:“若碰到侍卫呢?”

   “一个也不会有,他们收到指令,后天夜里在须屠的主营集合。”

   李立察觉萧掠话中有所隐藏。

   萧掠是意外中被须屠“请”到这座城来的,因此酒肆老板这条线,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便建立起来,李立推测这很有可能是萧掠原先给自己设置的一条退路。

   然而现在,他不要这条退路了。

   李立蓦地抬起头,盯着那人深邃的眼睛,“萧掠,你竟是真的打算和须屠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