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擒龙手>第11章

  

  老人喝了两大碗汾酒,水醋各半让祁有良倒入水缸。一时间,满屋子浓酸呛人欲泪。祁有良骆中原忙不迭地跑出来,两人满身大汗给冷风一吹,醋味都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骆中原好奇,推开一线门缝偷看。就看老人裸坐在缸内,满缸的热气聚而不散,仿佛结成一张四面屏风似的把他包裹在其内,唯一见水汽翻滚无方。过了不知多久,那水汽渐渐淡了,但老人头顶一条热气凝成的白线却更形浓厚。

  

  祁有良一晚上没进水米,借这个机会把那条死狗剥洗了。这家屋主颇为殷厚,厨里积了不少椒麻大料,祁有良剁了四条狗腿,切了葱姜小火炖起,听着水滚,不时溢出一阵阵浓香。骆中原看那老人吁了口气,顶上白烟顿消,哇地一声又吐了口血。不过神色似乎好看了些。骆中原进屋替他擦身打扫,只见地上的血都凝成一根一根紫色的筋条,十分怪异,老人叹口气道:“这个妖怪的凝血魔掌越发利害了……”他又摇了摇头,“如此恶毒的掌法,有伤阴骘。”

  

  骆中原大不以为然,心想:“你杀了这么多的人,还谈什么伤不伤阴骘?龟笑鳖无尾,真是好笑。”他意形于色,被老人瞥见,冷笑道:“小子,你有甚么高见么?!”祁有良端着一碗狗肉进来,生怕老人被惹恼,陪笑道:“段老前辈,这里有狗腿浓汤,您来一碗补补元气。”

  

  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受了内伤,半个月内忌荤腥。”祁有良马屁拍得不中,也不以为意,又焖了一盆糙米饭。祁骆两人不但把四只狗腿吃得干净,连汤水都喝得一滴不剩。老人吃了小半碗就停了筷子,默默出神。祁有良足了口腹之欲,又思起性命之忧,觑着老人的脸色,正想着怎么开口。

  

  老人一眼瞥到,“急什么,还有大半个时辰呢。”骆中原怒道:“我祁大哥忙也帮了,你的伤也好了,许诺的事反悔不成?”老人冷冷笑道:“谁说老夫的伤好了?我的仇家厉害无比,本来不想留你们活口,念在你们还算恭谨,也就罢了。救他不难,不过你要答应老夫一件事情在先。”他一双锐目紧盯着骆中原,“我要你一路上服侍我到内伤痊愈,如何?这件事听起来不难,可每一步都有性命之虞,你可想清楚了。”

  

  祁有良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见骆中原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便是。不过,你要先解开我祁大哥的死穴。”祁有良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道:“骆兄弟……”老人瞪了他一眼道:“老夫到时候自有好处于他,你少多嘴。”他教骆中原如何用功运气,由中府云门两穴冲开祁有良被封住的手太阴肺经。

  

  骆中原的师父原来是山东地头有名的响马,下梁承上梁,本来外功就已不甚高明,还谈什么运气冲穴?老人看着他手法笨拙,认穴奇差,不由大骂蠢材。“他又不是娘们,你拿他乳中穴干什么?中府是在第一肋间隙处,云门下一寸!”骆中原连羞带愧,祁有良且惧且惊,好在死穴云云,不过是在吓唬祁有良,等推宫运血久了,那穴道自然也慢慢解开。不然就算祁有良有十条性命,怕也要尽数送在这里。

  

  三个人在此住了两日,第三日早上老人吩咐将主人一家都放了,买了一辆篷车,过河西行。祁有良执意要送一程,三人雇船过了风陵渡。听船老大讲,有一拨人马二十多人已经在大前天过江。老人问他有没有人看到一行人,无论男女,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船老大说那帮人好像是昨天过的,里面一个红衣少女甚是凶悍,船伕中有人多看了她两眼,竟被她绊倒到江里去。

  

  骆中原心想:“一定是那个凶婆娘!无论谁碰到她,都是倒霉至极。”

  

相逢

  

  祁有良在华阴县的地头上跟两人分开,也算是江湖洗手。这几日老人的内伤好了三四成,难得心情好时,会指点骆中原几招。骆中原在他面前练习了一趟四扇门拳,一套六合刀法。看老人面上都是讽刺讥笑之意,他脸不由一红,羞恼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入你的眼,要笑便笑,有什么了不起!”老人啧啧道:“你是英雄好汉,笑都不让人笑么?这等的庄稼把式拉到街上,几文钱还勉强讨得。”骆中原道:“你武功虽好,我总可以不学吧!”

  

  老人嗤笑道:“你这般的人材,如果去学我云水一十四操的精妙剑法,只怕等头发上长了胡子,胡子上长了眉毛,都不能领会一招半招。”骆中原听了怄气,更打定主意不学他的武功,任老人辱骂讥讽,倔着性子到底。

  

  晚上两人夜宿在外,骆中原把马车让给老人,自己裹了张羊皮毡子躺在树下,恍恍惚惚梦到那日遇见的美貌女子,他呆呆地看着心里怦怦直跳,看她一颦一笑,无不动人。他这边正嗫嚅着想对梦中佳人说些什么,突然间撒剌剌一匹黑马猛地闯了过来,马上那个凶婆娘喝道:“你在看谁呢?!……”手中的皮鞭没头没脸地打下,骆中原啊地一声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这时猛然觉得四肢酸麻动弹不得,居然已经给人用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老人不知何时在旁边生了堆火,手里拿着艾绒和金针,听他醒来笑道:“臭小子做梦想情人么,一脸痴呆,是不是给人一脚踹下床来?呵呵呵。”骆中原挣了挣,惊怒道:“你要做什么?!”老人嘿然一笑道:“你不学我的功夫,老夫偏偏就要教你,看咱们谁强得过谁?我要用金针渡穴,把你这块朽木好好雕琢雕琢,若真是不成材,也只好劈了来烧。”

  

  骆中原怒极欲骂,被老人在口里塞了几枚松果,嗯嗯呃呃说不出话来。老人哼着小曲,剥开他的衣服,借助艾火之力用金针疏通他全身经脉,脱掉鞋子炎脚部诸穴时,不由恼道:“好臭!好臭!”

  

  骆中原但觉全身各个穴道有如火焚,万针撺刺,实在是痛苦之极。如果就这般晕过去倒也罢了,偏偏神志又无比清晰,风吹叶落,草木虫声,一一入耳。老人又在他鼻孔内吹进一股药水,药力上行,直贯入脑顶心,然后霍然向下便如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滚油,骆中原心里涌出无数恶毒的言辞,把老人骂得猪狗不如。

  

  老人坐在身边,也不知吟着什么小曲。曲意幽然。

  

  等过了一会儿,骆中原感到全身肌肤焦干欲裂,再也支撑不住之时,一张冰凉的手掌抚在他百会穴顶,有线内息如丝如缕,似断似续,沿着头颈走左肩胛,经过小臂一直穿行到小指外缘。这条内息清冽如泉,经脉中狂乱暴急的热气无须引导直接追蹑而去。从小指走回又行胸腹,再走大腿脚心,小脚拇指尖。左行完复右,最后把全身走了一个通便。骆中原觉得每走完一步,便身上清凉舒泰一分,等全部走完,浑身百根骨骸就象浮在水云中一般,说不出的舒畅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