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以为我会看不出吗?”
璞真的语气咄咄逼人。
墨羽抬起头,慌乱地看着璞真。
璞真走近他,轻轻抓起悬在他腰间的玉佩。
“好精致的鱼,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如此钟爱它了。结绳纪事,你们每一次短暂的相遇都要这样珍惜吗?——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接到浦大人的任务,你一定很开心吧……你又可以见到她了。”
墨羽浑身如坠冷海,头脑却由一股无名火焰煎灼起来。
“是少逸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请你——一定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听我说,你的直觉错了……”墨羽搬弄着手指,尽量使自己的表现自然些。
“但是,这次我有信心……你知道吗?那个笛声,我也听见了。”
“你……”墨羽顿时对手指失去了兴趣。
“我从来不愿暗听别人的谈话,但是我很无助啊,谁叫你是我新婚的夫君呢?”
“但是真的不该让你听到。”
“我们二十年的相守,还比不上几次短暂的见面吗?”璞真把脸凑到他跟前来,这张往日看起来如天仙般美丽的面孔,倒映在墨羽的瞳孔中,恍惚中煞然难辨。
“还是你觉得越是遥不可及的东西越是可以吸引你?”
“你不要这样——”墨羽转过脸不去看她,像在躲避惹人讨厌的苍蝇。他不明白,为什么越是灵魂深处不欲令人触碰的私望,这个女人越是要质问到底。
“回答我。”
“我不会再去见她……你在这儿太无聊了,孔最已死,我马上带你回天山。”
“回——天山?”璞真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你的心不在那,回去又算什么?”
“不要再乱想了。”
“我没有乱想。”璞真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朝向墨羽,像一把锋利的剑。
“你从彝疆回来,将新婚的妻子撂在一旁,急不可耐地跑去天山取一块冰凉的石头……我连一块石头都不如?你怎能这样对我!?”
墨羽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在很小的年纪就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他曾被自己最信赖的义父当成试验的工具,之后受控于邪教,做着卑贱的玩偶。他的一生辜负了两个女人,两个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却只得到无尽伤害的弱小女人。他的出现使草摩的生命从此变得暗淡无光,他不肯否认草摩的大半生将存活在半阴半阳的境况中为自己一手所赐;而在他认为陪伴璞真是他一生最大的责任时,他却为这个女人铺出了一条更加坎坷洒满泪水的前程。
她的前方是由泪水铸造的。现在他肯定了。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拽着璞真的衣角,随她到处漂流,任由她的摆布,没了她的保护,他会觉得害怕。现在这种状况开始在岁月的流程中慢慢变化起来。他成了她的唯一。她需要他的保护了,而这种保护在他心中变得那样理所应当。
现在她在自己面前委屈地掩面而泣,使他有种钻心的痛。
世上竟然会有这种人,制造无边无尽的悲伤是他唯一的生存理由。回了天山又有什么用呢?回到那里她就会变得幸福吗?恐怕还不如此。天山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会发疯。
“你去吧,把她带回来。”
“你说什么?”墨羽怀疑这声音是来自他心里的。
璞真拭干了泪,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装得比任何人都勇敢与平静。
“把她接到天山,我们三个在一起。”
“你……”墨羽以为经历了一场撞击,头脑出现了幻听。
“你的心不在天山,回去了我们又有什么乐趣?”她表现出微浅的笑容,似乎以一种慵懒的姿态在墨羽面前演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你时刻都是快乐的。”
墨羽怔怔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璞真接着说,“在雾鼎江附近有一种石头,叫三生石。传言看上去只是一种普通的石头,但是若要在上面写下对他人的思念之情,便可以寄托三世的缘分。你去彝疆经过那儿,带一块回来,我把它种到家里,刻上我们的名字。”
她抬起头,惨白的面孔,露出了墨羽所见过的最难看的笑容。
“你愿意答应我吗?”她问。
墨羽闭上眼,他的灵魂已经展开翅膀飞到半空。
璞真,我和她的相识,是上天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