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骆家庄后院的柴火房,每日都要有大批的柴火进庄,柴火房没有必要占去过大的空间,所以这家的主人将柴火房变成了双层空间,第一层的空间有限,往下走过一节楼梯,那里面永远不会被填满,劳工们可以随着需要任意地加大地下城的面积,开辟地下空间,这是骆闻人庄主诸多明智抉择中的一项小聪明。
那里装有木柴,即将被燃烧的、已经失去生长能力的植物,在那里等待着最后的牺牲。陪伴它们的是日夜奔跑不停的鼠类,植物与动物为伴,想来也不会太过寂寞。
但在两个月之前,这里又加入了一个新的成员。
藏在柴火房狭窄的楼梯下面,终日不见阳光。
鼠吃植物,他吃鼠类。
一只离开母亲怀抱刚刚不久的小鼠,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与母体完全不同的世界。
妈妈,我去外面转转。
但是一定要小心那个恶魔啊!
小鼠充满自信地走了。
因为,奔跑是老鼠天生的本领,正如同猫是老鼠天生的仇敌。
这里没有猫,所以小鼠不晓得还有什么更值得在乎的恶魔。
它摇摇摆摆地行走在干燥的地面,与擦身而过的伙伴们招手。
也不知走过了多远,小鼠来到一片空地,这里的植物都被吃光了。它一点都不害怕。鼠类生在背阴险恶的环境中,过着人人喊打的下流生活,但是它们却是最容易存活的生物,它们走到哪里,就可以吃到哪里、玩到哪里。稍遇情况,可以立即甩起矫健的小脚朝家的方向狂奔。并且,每一个漆黑狭窄的空间,都可以成为它们的家。
它站在空地中央,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起初,它还可以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呼呼的,伴来一股它从未闻过的的味道。那味道夹杂着潮气,像妈妈温暖的身体。
它独自在黑暗中玩了一会儿,回家的时间到了。
在它恍然间意识到那奇怪的声音已经消失时,它的身体突然被一股不明的力量卷到了半空中,它拼命的挣扎,蹬起小脚使出全身力气叫着妈妈。
它又闻到了那股潮湿的味道,这味道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温暖。
直到它听见自己的骨骼破裂的声音,那股钻心的疼痛充斥了全身的一瞬间之后,身体中央的感觉传送器便失去了作用。它这才明白,那个潮湿的味道,是血的味道。但是为什么在它临来的时候,妈妈没有嘱托它离这种味道远一点呢?
来者闭上了血盆大口,野蛮地咀嚼起来,咔哧咔哧的声音通过他的骨头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温暖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躺下来,冒着热气,令他有种难以形容的快感。黑暗中,他的面孔出现了满足的笑容。
他睡醒了,肚子也喂饱了。他没什么可干的,除了睡觉,就是找食吃。他饿了就吃,这里有令他享用不尽的食点。他困了就睡,那些蟋蟋嗦嗦奔跑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变成了他的催眠曲。
摆脱饥饿与困倦,是动物的本能,即便他未曾接到过这样的任务。
倘若真接到了,那也足够是荒谬。
作为恶魔的喉舌与爪牙,他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恶魔在派遣他完成使命时不会给他吃饭睡觉这类无聊的任务。
他又一次偎依在冰凉的墙角,开始发愣。
他从未思考过任何问题。他愣,只是等待着困倦的再次袭来。
他只是呆在这,靠吃鼠度日。
他的全身开始发沉,像是锈住了的机关。他从未想过这身铁骨在曾经的岁月中经历过怎样的行动。他对自己此时已经一片空白的大脑一无所知。
他蜷缩着身体横卧在地上,听到附近的老鼠们匆匆忙碌的脚步声。他的表情是木讷的,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彩,行动也异常笨重。两个多月,他从未踏出过这里半步,他不去询问自己在等待什么,不去假设自己死亡的方式。
他仅仅停留在这里,瞪着眼睛等待困倦的袭来。
老鼠们的脚步声杂乱起来,好像有外线通知了它们,一个伙伴又死掉了,他的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似乎听到了属于母性的哀鸣,为逝去的孩子。
他瞪着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他又坐起身,仰头抻了抻发紧的颈项。接着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呼出一阵恶臭的气体。当然他不知道这叫恶臭,他也没对这种一成不变的事物感到厌倦。他只是在日复一日地活着。
他被安顿在这里,过去已经走远,并且没了未来。
“嘎吱。”
他突然领略到一种从出现过的声音。他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起来。
声音里自己很近,在头上方的位置。
接着是脚步声,一声、两声……步步沉稳,脚踏实地。
“吱——”
又是一声。随着响声的发出,它的眼睛被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