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跟我一同去吧……”他请求老人。
“不是你要带她走吗?!”老人仰起头问他。
“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怕……我怕她不肯听我的……您看这太师之命又不能违背,我们还要尽快上路……”少逸的眼睛闪烁着粼粼的光,一脸正经地说道。
“那好吧。”老人站起身,双腿像蟹钳一样横拐着把他带到了屋外。
“怎么药圣去山里您没陪她一起去啊?”少逸没话搭搁话。
“嗯?”老人突然停住脚步,不拿好眼睛看他,随后一扭头继续走了。
少逸像个跟屁虫似的走在后面,陡地一惊,猛然意识到这位老者的行动不便,开始暗暗自责起来。
涨潮声愈来愈大,海水拍打着岸边,肆意带走了属于岸边的一切。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单薄身影跪在那里,正拍打着沙子专心地做着什么。他心中不由一紧。
两人朝她的方向走去。
渐近了,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雏形。头中又一片发热。
那是,曾经在他记忆中最深刻与最神秘的,祭日神塔。
只是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在人前搭过神塔,他害怕再有人问出与儿时云慕所问出的同样的问题来。他不能替他们解释,他可以做得很好,却无法解释神塔构造的巧妙之处,这种美中不足令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挫败之感。
“原来小姐在这里搭塔啊!”老人高兴地说。
“是师傅回来了么?”云慕并未回头看他一眼,仍是跪在那里专心地修着塔中的长廊。
“还没有呢!”老人喜笑颜开的,少逸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开心。
“小姐搭得好漂亮啊,像真的一样呢!”老人虚伪地赞叹道。
少逸站在一旁侧目看着他,觉得这世上怎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云慕的塔基垫得像个鸭蛋,塔型也垒得七扭八歪的,上面的亭台楼阁更是不用提了,造得一片唏哩哗啦,还不停从上面往下掉渣……可是这个老头竟然讲出这样与事实相悖的话来,真是有损威严的形象。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作为拜日教的神圣建筑,到了晚上,头顶却要迎合月亮的光芒呢?”云慕抿着嘴,认真地砌着窗围,“我们信奉的不是‘太阳’之神吗?”
“是啊是啊!”少逸在心中叫道,不停地冲老人点头。
从童年时代起,他的脑中便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因为真正严肃的问题,是孩子提出的问题,只有最天真的问题才可能是最严肃的。孩子的眼中只能看到事实,他们不会被一些尘世的虚相所迷惑,他们想到什么,就会问到什么。
“那还用问!”老人喊道,“即便是到了晚上,月亮所发出的光,也是落到山那头的太阳反射回来的嘞!”
“啊?!”少逸吃惊地大叫一声,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高深的解释。
云慕听到他的叫声,猛地回过头来。
望着云慕惊异的目光,他很想挤出个笑容来迎接她,但没有成功,那样子倒像是患了病。他迷迷糊糊地摇晃着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遂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小姐!”老人指着他的脚踝说道,“他让火蝎给咬了!”
55、
沧离大地,夔朔王朝,韶尊帝四十年。
昆娑近郊,一行人行进在帝都通往梁门公馆的路途中。
青荷的马骑在几个人的最前面,他双眉紧蹙,满面菜色,不断地喘着粗气。
远离帝都的生活已长达十年之久,对那里的民情黎趣也向来漠之甚远。在江南操劳公主的饮食起居、到如今回到郊域梁门作起内务总管,他早认为自己已经永远告别了阴谋阳计错综复杂,明摸暗夺暗势熏天的朝廷生涯。现在的他像个生活在世外桃源的家务肥佬,今日的任务是前往帝都,为即将在梁门举行的一桩婚事送发喜贴。
仅此而已。
但是喜贴发到东城聚仙会馆时,他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些曾经的老战友。
这令他始料不及。
“东军令,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我们知道太师根本无心再过问朝廷政事,但是现在,你看这情况,迫在眉睫啊!”裘戈倍感无奈,叹着气说。随行的其他官员也直跟着点头。
“我不做东军令已经很久了,太师也不再是十年前的太师。”
青荷极力想装出冷酷的态度,心里却早已被所闻之情搞得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还值得让梁丘染再伤脑筋,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掺和到里面来。浦承山的再三劝说下,他最终决定把众人带回梁门,由梁丘染亲自做个定夺。
“如果太师不欢迎,我希望大家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他停在梁门外,有些担心地下了马。
“不会的,太师决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连他都放弃了,夔朔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裘戈有点语无伦次。这个曾经在刀刃上舔血的杀场都尉,如今也急得失去了理智。
“很抱歉。”青荷回过头向后面的随员说,“太师有过命令,不允许朝廷的人再来打搅他。所以希望大家还是在外面等候一刻,我会将这事向太师详尽禀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