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花血域>第76章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她的。”璞真神秘地笑着,好像在嘲笑少逸伪装得不够漂亮。因为少逸的额头由于紧张已经淌下了汗珠。

  “谁去找她,永远不要回来才好呢!”少逸忿忿地甩着袖子,刚刚还在为她担心,此时却已经被她的骄横无理搞得怒火中烧。“我还要赶着去干大事,先不跟你说了。”说完便匆匆朝马厩的方向走了。他的步伐很奇怪,是由于一种不是很强的怒火促发起来的,但是除了愤怒,还存在着其他的情愫掺杂在里面。他的脚步有些不听使唤,他的胸脯也由于多种原因被扇动的上下起伏。

  “喂,你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走吗?”璞真在后面喊道。

  “跟我没关系,别跟我说!”他极不协调地回身朝她打了一个否定的手势,险些撞到一个风风火火向屋内运货物的打杂。

  “她说你决定终生不娶,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少逸一愣,呆在原地停留了一瞬,却也未曾回头地继续朝前走了。

  但浑身上下,那种莫名而来的冲动之感却开始汹涌澎湃地袭卷上来。

  他的头脑开始发热,眼眶中被一种滚热的液体充斥着,喉结和脸上的伤疤都在微微地抖动……

  50、

  愿待发如雪,肤如墨,共做连羽鸟,比翼双飞尽。

  那是一种理想中的人生,说出这话的人,显然尚未参透世间的种种不公与无奈。现实的生活充满了阴谋、仇恨、与报复。那是一种只有死亡才能逃避的厄运。

  而如今,再谈论什么有关死亡的话题,显然也是对失而复得的希望进行的不恭敬怠慢。

  期待死亡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光,而且,最糟糕的是,连失去知觉都做不到。你能知道一切,听到一切,只是其他那些自由的生物,它们不知道,它们在你的耳边飞来飞去,欢天喜地地交流一些你不曾听懂得语言。但是无论如何,它们是快乐的,是自由的。

  倘若一个人在临终前,肉体的存在几近泡影,完全失去了对周围一切的触觉,但是那时的神智,却是完全清醒的。可以对一切都有知觉,但一切都又有些变形,就像是在梦中一样。时不时的,梦又变成了噩梦。只是在普通人的生活中,一场噩梦做一阵子会很快的结束,一开始喊,就会从噩梦中醒过来。可是有些人却喊不出来,这是最可怕的:喊不出来。身在噩梦,却又无法呼喊。即便是喊得摇山振岳,也没有人去理会你,你只能在一阵彷徨的呐喊之后,继续疲惫地品味着噩梦的残酷。

  有些人从未惧怕过死亡,但是,一旦他们经历过了,便不得不夹在死亡与比死亡更残酷的忍耐中苦苦挣扎。

  他在想,也许死亡,就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与其完全地投入那种境地,倒不如这样安静地等待噩梦的醒来。值得安慰的是,曾经的他,并未愚蠢地选择死亡。

  其实,早在十年以前,他就死过。

  当他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震惊,却又不得不任人摆布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身下冰冷的岩石。他的衣服已被利剑割划得褴褛,他幼小的身躯被肆虐张狂、充斥着厉毒的冷风所包围。

  他曾无数次抬起头,看见天上的星星,心想自己是不是已经下到了地狱……

  他又妄想,那只是一场游戏。

  眼前这张神奇的面孔,又将他带回了充满欢声笑语的童年。

  当然,那是在他遇见草摩之前,去过彝疆之前。

  天山之上,茫茫雪原,正午的阳光会霸道地刺向行人的双眼。久居雪原的人,都要置配这样的一件工具。空洞的两个眼孔,由上等的枫舞蝶翼制成,薄薄的,却坚韧无比,带上了它,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黄的色调,那色调深郁温暖,为所有的景象增添了一种怀旧的气氛。

  但是,为什么要将面部涂抹得那样诡异呢?

  没想过,也没有人问过。

  他只知道,骆家庄的面具,都是由这样艳彩的混墨画成的。

  他将它放在脸前,透过朦胧的薄膜,想起了那个年代。他从小对这种面具便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只是那时他还尚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感情。后来每当他再见到这件东西,他开始愈发强烈地感受到:那种感觉,叫做怀旧。

  因为每一次戴上它,他都会立即回到曾经经历过的某一个时刻。

  小的时候,他和师姐、师傅,穿跑在骆家庄隧道般狭长的院廊中,人人带着这样的面具,玩昆仑奴的游戏。

  那时的他,是幸福的。

  而最近一次望见这张神奇的面孔,却将他硬生生地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这面具,令他想起了好多画面。

  他舍弃了面具,全心全意投入到对另一种期待的苦守中。他不再钟情于昆仑奴的游戏。因为那个游戏中,他只扮演过奴隶的角色。同样是奴隶,他更奢望将自己置身于存在情感施舍的境遇。

  只是那一眼,纤瘦如燕的黑衣女子横掠穹顶,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映像,便永远挥之不去。

  只因那一面,她便肯奋不顾身地拦腰挡住了正刺向自己心头的一剑。是什么样的动机,他想不出来,甚至,连她自己都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许,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恩情,一种用一生的时间都偿还不完的、孽缘。

  如今这面具所带来的旧日,也并非曾经身在其中所经历过的那些岁月,它的现身将他带入了一个奇妙的旅程,仿佛只要是记忆中出现过的章章幕幕,便完全可以通过它的出现而变得清晰起来。

  他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努力忘掉的那一幕幕,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悄然爬上心头来。来的幽静,非生冲硬闯,不惊动任何冷酷的防备,就那么丝丝缕缕地,逐渐重叠起来。他无奈地笑笑,告诉自己:这些都会过去,都会被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不去理睬它,自然会越变越淡,时间的流逝,可以让人忘记那些逐渐变得模糊的脸。他可以学会仅仅珍重那种感觉,却忘记人的本身。是的,也许现在他不断回味、久久不能忘怀的,仅仅是那种感觉,仅仅是曾经心动过的痕迹。

  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有的时候,应该勇于同遗忘立下契约。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走向未知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