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往日里带着嬉笑怒骂，充满调侃意味的伤疤脸，此时却异常的严肃起来。
“你要问些什么么？”墨羽疑惑地望着他，侧着身子问道。
“告诉我，”伤疤脸顿了顿，遂压低了声音说，“与一个人相爱——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羽一愣，立刻禁不住想笑的诱惑。
“那个……要靠你自己去尝试。”
“但是，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伤疤脸翻着眼皮，执著地问。
“是——”墨羽闭目定了定神，随即，那张清晰如画的面孔便浮上心头来，“那是一种痛的感觉。”
“痛！？”少逸喊了出来，立即捂住了嘴巴。缩了缩脖子，斜眼看了看云慕，她并未注意到这边的谈话。对于他这种爱刨根问底的人来说，这样抽象的答案并不能满足他。
“那是一种痛——却甘愿继续痛下去的感觉。痛在心里，无法表达的惘然。”墨羽低下头，神色黯然，他知道，有些情愫，任凭现实的阻拦，它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拨动心弦，时不时来惊醒未曾达到的那些夙愿。
从这一刻开始，马车中便恢复了宁静，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摩着心事，独剩得少逸尤为伤神。
46、
“这些，都是真的么？”梁丘染呆愣在那里，听完了浦承山的诉说，身体不禁一颤。他纹丝不动地矗立在梁门书房中，犹如做过一场噩梦后被叫醒的恍惚与震惊。
浦承山点点头，“回来后我也仔细盘查了当年的旧簿，确实发现当年梅家堡失火的时候，骆闻人尚在昆娑，那后来，他回了天山，就没再出现过……赫连雕龙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少逸坐在一旁的阴影中，哗哗啦啦地翻着几个破旧的本子，嘴咬着食指关节，皱着眉头惊诧地仔细观读着。
越来越像，越来越像了！要是云慕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会不会将墨羽当作杀父仇人的儿子而令眼相待呢？真想不到，原来骆墨羽的养父竟然是这种阴险毒辣的禽兽之人！
梁丘染恍然端了端眉毛，凄厉与陆离的光开始在眼中游荡。
“孩子们，知道这件事么？”
浦承山摇头，“就因为当时骆璞真也在车上，我才未向太师禀报这些——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骆闻人在沧离也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他死了，再说出去也没什么大益，只能多些人们对昔日英雄的愤惜……”
梁丘染深出一口气，随即点点头，“到此为止，不要再外传了……尤其是云慕，我怕她承受不了自己父母被人残害的事实。”
“那么二十年前的案子，我就告破了……”浦承山阴沉着脸，几乎不愿确定这样的事实。
“其实这些，我当初早已隐隐意识到了……只是没诚想，这全部都是实情……”梁丘染独立喃喃着，刚挺的背影前，是一张愈发苍老与孤独的脸。他可以感受到从门缝偷跑进来的冷风，穿透他的衣襟，慢慢浸淫着他的肌肤。那冷风来自二十年前一个张灯结彩的黑夜，伴随着熊熊燃起的大火，风中弥漫着烧炭与尸体的味道，生硬地将他拉回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往昔岁月。等待了这么久的答案，他却是如此不情愿接受。
浦承山端坐在一旁，亦是沉痛，未曾想过，那一晃二十年未破的案子，竟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一个真相浮出水面，另两条生命却惨遭毒害。
一个谜团的终结，却是另一个谜团的开始。
从青荷刚刚带回的消息看，刺杀赫连雕龙与骆闻人的凶手，至今还是个不解之迷，亦或者，两宗案子，根本就是同一人所为。因为从冷老板那得知，天山从出事到现在，还未有人见过管家孔最的身影，那个至今唯一可疑的人，随着骆闻人的死，瞬时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只要找到了孔最，一切问题便都会水落石出了？
梁丘染叩了叩昏沉的额头，已然过于疲惫。
“墨羽怎么看待这件事？”
少逸搔搔头皮，“他没说什么，就是认准了要带他师姐立刻回天山，不再追究骆闻人的死因了……好像知道他爹做出那样的事来，他也羞于见人了……他骗骆璞真说骆闻人是赫连雕龙杀的……”
梁丘染微微蹙眉，“回天山？”
“对，他说不管多危险，都要回去……”少逸舔着嘴唇，“我看他是不想再看到太师您了……”
“回天山万万不可。”梁丘染断言道。
“太师，是怕那孔最仍在山上，会伤了墨羽？”浦承山斜眼盯着梁丘染，不甚怀疑。
梁丘染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却仍是木然地站在原地。
“还是，太师不肯放墨羽走呢？”
梁丘染转过身，一双碧眼模糊地映衬着浦承山孤傲的面庞。
在他的心里，永远存在着一根僵硬难断的筋。并且这回他的直觉又一次得到证明，他便更加沉醉在自己的感觉当中。无论现实怎么改变，他的想法却始终铿锵不变。这种想法一旦形成，必将探出一番豁然见果的成就。
少逸好奇地思考着浦承山的问话，突然想到一个情况。
“对啦！当初我们打算过，倘若在江南寻不到一个答案，我们要调查拜日教的！”他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我都把拜日教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要接近拜日，只能从墨羽入手。”浦承山点点头，“但是，那个小子，未必能帮得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