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被外公送到了师傅那里,我的伙伴只有退潮时留下的海蟹、海虾,还有大海里各种五彩斑斓的鱼……我没有过朋友,也没见过什么小孩……近日刚刚回到昆娑,你说见过我,那一定就是我唯一接触过的那只野猴子了。”云慕眨着漆黑的眸子,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少逸也把头依靠在木门板上,跟云慕一起看着星星。
那是个多么美丽的地方啊。
朝出沙头日正红,晚来云起半江中,海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那如诗如画的世界,瞬间闯入了少逸的心灵。平静时,那海面犹如温柔娴静的少女;澎湃时,更像狂奔不羁的野马。有时似镜子,有时又如高低起伏的峦山。碧海苍天,水天相连,不知何处是尽头。四顾茫然,阵阵海风迎面而来,心旷神怡,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少逸似乎听见了大海时而气势磅礴、时而婉转悠扬的歌声,眼前呈现出了那碧蓝色的镜面。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星星,幻想着心中的世界,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马厩窗外漆黑冰冷的空气中,一双空洞深邃的鬼眼注视着屋内的两个人,犹豫许久,放弃离开了。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天黑的时候,风不吹,云不动,鸟不叫;乌鸦飞走了,你却看不到……
次日一早,所有人都已准备好了行装,骆闻人的尸骨也已处理完毕。
一行人在偏院上着马鞍,决定迎着朝起的晨光下山。
墨羽打发了家里的所有佣奴和家仆,将所有大门一一关好。
“少庄主,你这是?”梁丘染见墨羽行径古怪,遂上前一问。
“我要跟太师等一同去江南,见霹雳堂的赫连雕龙。”墨羽沙哑着嗓子轻声回答,一夜的悲哀已经无情地击垮了这位年轻的庄主。
少逸和云慕从远处张望着,仔细观察了这位大悲过后的少庄主。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饶有线条的发型和身材,一双亮晶晶的碧眼闪烁着光芒……当走近的时候,少逸看到了他的眼里流露出那种疲惫不堪的神色——像一个人刚刚度过了一个人生命中最艰难的一夜,高大的身躯也好似消瘦了些微。
“但是,这里还需要你的照顾;而且,骆姑娘至今下落不明,你应该在留在这里等她,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的。”少逸此时真希望慈祥的梁丘染也是自己的外公。
“我已留下字条,璞真回来后会尽快找到我们的。你们去查义父的事情,我怎能不一路跟随?”
“但这……”
“让他去。”声如其人,一听便是浦承山冰冷无情的话语。
“这样倒可以帮我们一些忙,也不怕赫连雕龙死不承认。”浦承山生硬地套上马鞍,毫无感情地说道。
“也好……”梁丘染认真地向墨羽点点头,不再说话。
“臭小子,你跟在后面,沿路照顾少庄主。”少逸一下回过神听见浦承山叫到自己名字,心中又紧张一下。
面前的这位少庄主虽然与自己同龄,眉宇间却多出了那么明显的成熟气派,皮肤白皙稚嫩,却总感觉那里刻画着风霜与生死的印记。少逸按了按自己眼下的伤疤,为自己的相貌感到抱歉。
直至墨羽关上了最后一道大门,众人便开始下山了。
“我听说云慕公主自小得了怪病,一直生活在药圣华仲邈那里?”走了许久,墨羽忽然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好奇又关心地问。
云慕惊奇地发现墨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忽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这个……我小的时候很怕冷,不能接受正常的四季更替,所以外公把我送到江南,一来那的气候温暖,适合我生活;二来让师傅为我治病……”
“你的病给外公带来了福气呢!”墨羽似乎表现出一种浅显的快乐,这让少逸很纳闷。
“是啊,外公说要不是我,那一年我们家就死光了。”云慕低下头,略觉伤心。
少逸坐在云慕身后,看不到她的脸,却能从墨羽的表情猜到点什么。
墨羽茫然地看了眼前方的路,不觉长出一口气。
“那一场火,究竟是怎样着起来的啊……”
似乎墨羽认定了那场火与骆闻人的死有着什么共同的神秘联系,所以对那场火如此好奇。
少逸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案籍记载,那是二十年前,韶尊帝二十年,内禁卫总督梅密加官进爵,并以此招待亲朋好友临府做客,夜里梅家堡燃起一场无边无际的大火,将梅家堡化成了灰烬。朝廷官府把此事归于诅咒,不予深究;只有民宪御使浦承山从祭坛到青灵山查了个遍,最终毫无收获……这个案子没有结果,记载却一直持续到今日,浦承山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火因的追究,寻找了二十年。
但他并没有把捡到我的事写进去,没准哪天会发现那也是一个有价值的线索啊!哈哈。
少逸这样想着,为自己过人的想象力感到自豪,抬头却见到墨羽眉头紧锁的深沉。便马上收住了笑意,心中暗想人在沉思时真是酷极了。
“那一年韶尊皇帝损失惨重啊。”靖别法师慢走几步随上了年轻的人们,“太子被劫烧死了,梅梁两家朝廷重臣双双湮灭……帝当时很是伤心,却留不住一心要走的梁丘太师。”
“太师留下来,只会加重对亲人的思念。远离故所,时间总会冲淡一切。”墨羽理智地说。
“我们拜日神寺从那一年起就被封起来,已经不收游客了。每年只有帝会去一次为太子作火祭。以前,那里是昆娑一大旅游圣地呢。”
“是啊,我在昆娑生活了二十年,经常耳闻关于拜日神寺凌霄塔的种种浩势,却从未亲见一回。”少逸点头承认。
“后来韶尊帝在禁城内重金建了一座东镶宫,从宫堤到宫顶完全按照凌霄塔的圆锥设计模式,占地却为凌霄塔的二十一倍,现在看来已经成了沧离大地上最正规最宏伟的拜日建筑了。造宫图纸和楼榭亭阁的图案花饰全部由帝一手设计,十八层大殿个个装饰得金碧辉煌气势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