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一些秘密,它们有关于成长过程中的快乐,或者是仇恨。孩子心中的秘密尤其多,他们不曾说出来,快乐会逐渐变淡,但那种有关仇恨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逐渐变得深入人心,外界的刺激会很容易把这种心底的仇恨激发出来,对浦少逸这样从小生活在压抑中的人来说,沉淀于心底的仇恨会更加恐怖。
那是在他七岁的时候,义父第一次带他出远门,义父说要去拜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他躺在义父的马车里不知睡了多少天,下车一看竟然来到了一个临近海边的小村子。
然后他看见了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后面跟着一个满身脏兮兮的小女孩。义父指着少逸笑着说,这就是当年在山魈群里捡到的孩子。那个小女孩咯咯地笑,拍着手叫他“野猴子”,然后用手接住了由于兴奋而流淌下来的一滴鼻涕。少逸当时就暗自发誓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他们在那个地方呆了几天,从小孤独惯了的小少逸最喜欢一个人坐在海边倾听潮起潮退的海浪声,他感觉那声音从某个方面能打动人的灵魂。他在海边垒了一个塔基,想了很久,突然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从早忙到晚,终于搭起了与自己身体差不多高的宝塔,宝塔有门、有窗、有长廊、有祭台……他坐在宝塔面前,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是大粪便吗?”那个让人看着就想躲开的小脏孩颠颠地跑了过来,“我看你一整天了,这是粪便吗?”
少逸愤怒地站了起来,脖上的肌肉开始跳动。虽然从小没得到过什么赞扬,但这种侮辱实在令他所不能忍。
“你走开!别碰倒了我的宝塔!”少逸推了她两下,小脏孩还是在那好奇地站着。
“是宝塔……但为什么头是尖尖的呢?”她问。
少逸的宝塔跟普通人看过的有所不同,它的塔底是一个大大的圆形,向上一层一层地均匀变窄,达到最顶层时已经是尖细的了,乍一看就是个大圆锥,要不然小脏孩怎么会以为是一块粪便呢?最费工的是塔中的亭台窗阁,各个精致小巧,少逸不能容忍别人这样对待他的心血。
“这是我们沧离最神圣的塔型。在中土这种塔见得多了,你一个乡巴佬是不会认识的!”
“为什么是这样?”小女孩把肮脏的小指插进嘴里,歪着头表示怀疑。
“你看,这座塔是一种神秘的标志,越向上越尖,就代表了一种向上的凝聚力,直接指向太阳光的终极来源……”少逸得意洋洋地说道,鄙视地看着小孩儿。
“那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了!我们沧离信奉的是‘拜日教’,这塔尖一直指向太阳,是中土最神圣的建筑了!”
“但到了晚上,塔尖就指向月亮了……”
一种冲击力极大的挫败感涌上少逸的心头,他被问住了。
“听着,”少逸伸出食指,直对着小女孩的脸,“对于你这样的乡巴佬,我不指望你明白什么,离我的宝塔远点儿!”说完少逸便忿忿地弗袖而去。忍不住回头偷看小脏孩,她还在对着宝塔沉思呢。
第二天再次来到海边,竟意外的发现宝塔没了!更要命的是,那个小脏孩正站在那个地方玩沙子!
瞬间爆发的仇恨促使少逸发疯般狂奔过去,使出全身力气推向那个小孩儿,小孩儿被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冲得老高,在空中无力地蹬了几下腿,实甸甸地落到了地上。惊讶地望着青面獠牙的少逸,“哇”的一声嗥叫起来。
浦承山和老人慌忙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了眼前的情景,浦承山不问缘由拎起少逸就打。
“好啊你个狼崽子,谁都干惹!你知道吗?这是皇上御赐的太子妃,梁门公主,你这叫欺君之罪啊……”
少逸被义父的行径吓傻了。平时义父对他是很严格,罚过站、不让他吃饭、绕着浦府跑一百圈、压抑他的灵魂……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对他往死里打。
“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嘛。”老人上前阻止,让浦承山把少逸放了下来。
小脏孩抽抽嗒嗒地盯着他,少逸知道她的哭声只是虚张声势,便更加气愤了,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她弄坏了我的宝塔!”
“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就是就是!”
两个孩子重新揪打起来,又被大人分开。
“马上就要走了,不知道给长辈留个好印象吗?”浦承山怒其不争地掐着少逸的脸。
“好了不怪孩子,是我们家云慕错在先。”老人慈祥地劝着浦承山。
“我没有,不是我推的!野猴子冤枉我!”小脏孩哭得更凶了。
浦承山撕撕巴巴地将挣扎的少逸扔上了马车,跟老人互相告辞后便启程了……
那个美丽的地方,并没给少逸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
从那一天起,年幼的少逸每晚都在思索着各种残忍的报复行为时沉沉睡去,醒来后觉得丝毫没有得到休息。这种痛苦的状况持续了几年,直到他忘记了这一切。而今,那张熟悉的面孔又像花儿一样怒放在自己眼前,如此的靓丽可人。
少逸“砰”的一声砸下酒杯,把面前的少女吓得一个激凌。
“你这是干吗?”少女瞪着他。
“真健忘啊,你不记得十三年前那个被你害得很惨的野猴子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你喝完了,我去结账,然后你领我找家客栈,明天就开始我们的昆娑之行。”少女急不可耐地跑向掌柜。
少逸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