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二十九章

  顾玫既忧且惧, 一回田庄便躲到卧房休息去了。待体力恢复后,便提笔给周韵写信。

  她成亲之前眼拙挑错了人,再不能让周韵重蹈覆辙。顾玫将白日所见写到信中, 写完以后让下人连夜送到周府。

  第二日,顾玫正和庄头查看新买的桑树苗,只听门房回禀:“夫人,周小姐来了。”

  周韵?她怎得来的这样快,顾玫赶忙放下手中的桑树苗, 到井边净了手匆匆往正厅走去。

  周韵顺风顺水的活十几年, 父兄疼爱,母亲娇惯, 定受不了如此大的变故。顾玫一边快走,一边琢磨该如何安慰周韵, 她那样直爽的人,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可千万不要哭坏了嗓子。

  待回到正厅,顾玫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周韵不仅一点都不伤心, 还兴致勃勃的,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样子。

  周韵迫不及待走到顾玫跟前, 拉住顾玫的衣袖晃了晃,雀跃道:“昨日那对狗男女怎么亲热的, 我活了十几年, 可从来没见过活春宫,还是你有福气呀!”

  顾玫……

  她轻咳一声, 抬眼仔细端详周韵, 发现她的兴奋确实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 并未故作坚强,这才放下心来。

  劳作了半日,顾玫口渴的很,她走到桌边喝了一杯茶,这才问道:“你就一点都不伤心?”

  周韵眨眨眼,不假思索道:“我为何要伤心?我可是连那徐九郎的面都没见过,自不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伤心。”

  虽说周韵的亲事是长辈订下的,但顾玫倒是没想到周韵和徐九郎从未见过面,既没见过面,自是没有感情的,伤心也就无从说起。

  顾玫展颜一笑,还是周韵有福气,虽和一个猪狗不如的人订了亲,但人家没感情呀,那像她,她未成亲时就将一颗真心给了傅玄安,这才导致了成亲后郁郁寡欢,愤懑而死。

  顾玫看向周韵,认真问道:“出了这一档子腌臜事,你打算如何做?”

  周韵拿起桌上的桃子咬了一口,入口清甜,味道可口。她咀嚼几下,待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才道:“退亲,必须得退亲,遇到这样的人渣不退亲,难道还留着恶心自己不成?”

  她倒是通透,顾玫轻声道:“你能想开就好。”

  周韵不以为意,待吃完桃子又缠着顾玫问昨日那对狗男女亲热的细节,顾玫被她扰的不胜其烦,就差拿棍子赶人了。

  二人玩闹了一通,周韵难得正色起来,她看着顾玫,小心翼翼道:“你在庄子待了这些天,大约不知道镇国公府发生的事。”

  顾玫挑眉:“镇国公府发生了何事?”

  周韵轻叹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磕磕巴巴道:“镇国公把林婉接回去了,听说林婉怀了身孕,已两月有余。”

  顾玫一怔,上一世林婉也是孕有子嗣的,但这一世她被傅玄安送到了庄子,顾玫便以为她不会再怀有身孕,没成想进庄子以前就怀上了。

  林婉平日里就爱动小心眼,现在又怀了身孕,也不知得张狂成什么样,顾玫咂舌,管林婉如何,自己不让她占了便宜也就是了。

  顾玫知道周韵害怕自己伤心,实际上她一丝伤心也无,为了让周韵安心,她的语气甚至还夸张了一些,她道:“我是镇国公府的主母,便是那林氏怀了身孕也越不过我,你莫要担心。”

  顾家势大,只要顾玫自己能立起来,镇国公府自然没有人能欺负了她去。周韵倒是不担心顾玫的地位,只是怕顾玫伤心,当初顾玫对傅玄安的感情她可是瞧在眼里的。

  那样深的感情,总不会说没就没了。

  顾玫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无所谓,索性也就不说了,假以时日,周韵总会明白的。

  林婉已回府住了五日,傅玄安虽对她不冷不热,老太妃却把她放到了心尖上,吃的用的都力求最好,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是换成了有生育经验的妇人,唯恐出一点差错。

  这五日正巧顾玫不在家,府内好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便将林婉当成正房夫人一般伺候,公侯之家的妻妾起初比出身,到了最后比的却是子嗣。

  谁的子嗣有出息,谁的子嗣得圣心,生母就会跟着水涨船高。镇国公和夫人感情冷淡,能否育有子嗣还尚未可知,林姨娘现下可是已将真材实货揣到肚子里,谁能不另眼相看?

  林婉的小腹虽还平坦,她却已格外小心起来,秋日寒凉,她正抚着小腹喝饮子,这时新近分来的妇人钟氏舔着脸向她报告刚打听到的消息:“国公爷亲自到庄子接夫人去了。”

  林婉到底是在庄子住过两个月的人,心性比之前通透了些许,傅玄安到庄子接人,倒不一定真的是惦念顾玫,左右不过为了面子,圣上现在看重傅玄安,傅玄安总不能再次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林婉慢悠悠呷了一口饮子:“国公爷和夫人是正经夫妻,去庄子接一接人有何大惊小怪的!”钟氏原想邀功,没成想碰了一鼻子灰,遂讪讪地住了口。

  傅玄安到庄子的时候顾玫正和下人在田里干活,倒也不是缺劳力,只是因为她喜欢随人劳作,一花一草皆能让人心性宁静。

  在庄子里待了这些天,顾玫的睡眠好了不少,一沾到床榻立马就能沉睡,连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都不做了。

  顾玫一边劳作,一边跟人说话,脸色白中透粉,眉眼盈盈,像一颗奋力生长的海棠,既娇研又有活力,轻而易举就勾的人移不开眼球。

  “皎皎!”傅玄安定在田边低唤。

  顾玫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到庄子,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不给傅玄安面子,于是低低应了一声,随即走到田边,净了手,和傅玄安一起到正厅话说。

  看着顾玫坦然的样子,傅玄安莫名的有些心虚,也不知怎么想的,他抽出随身的帕子,抬手就想帮顾玫揩掉额角的汗珠。

  顾玫下意识就躲开了,她直言道:“国公爷不必如此,林姨娘回府的消息我已知晓,你无需为了安抚我而做低伏小。”

  顾玫心里坦坦荡荡,傅玄安却品出了别样的意味,他只以为顾玫在拈酸吃醋,心里十分熨帖,语气也越发温柔。

  “我并非黑白不分的人,林婉之前犯了大错,我自不会原谅她,之所以接她回来,只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她再不堪,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血脉,不好流落在外。”

  “等她诞下麟儿,你若喜欢那孩子,尽可抱到琉璃院教养,你是主母,便是林婉的孩子也得叫你一声母亲。”

  傅玄安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顾玫却只觉得心寒,傅玄安应当是没有心的吧,他的感情只随着利益的改变而改变。

  以前傅玄安为了娶个撑得起门面主母,对顾玫温情小意、百依百顺,等将她娶进门,便扔到一旁,和青梅竹马的妾室卿卿我我去了。

  以前顾玫还以为林婉是傅玄安心尖上的人儿,可现如今他为了讨圣上欢心,竟连林婉都可以舍弃,冷心冷性,毫不怜惜。说到底他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谁都不爱,只爱自己罢了。

  傅玄安所作所为让顾玫觉得恶心,她现在已从心底里将他视为陌生人,面对不堪的陌生人时,人的容忍度总会比平时高一些。

  顾玫勾勾唇:“国公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无需做决定。”谁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局势,他心中的天平又会倾斜于谁。

  傅玄安只当顾玫大度,高兴的笑了笑,这才将准备好的说辞尽数说出来:“秋季寒凉,庄子里到底比不得国公府,你长期住在这儿,没得作贱了身子,还是回府住着吧!”

  顾玫轻笑,只当不知道傅玄安的真实想法,左右庄子的事情已打理的差不多了,她还得回京都照看铺子,于是便道:“多谢国公爷的好意,我这就回去。”

  傅玄安乘坐的是国公规格的马车,宽大舒适,莫说两个人,便是坐上十个人也宽宽绰绰,傅玄安特地让人下人在车内铺了软垫,亲邀顾玫同乘,没想到顾玫当场就拒了。

  傅玄安闹了个没脸,倒也不觉得生气,毕竟婉儿从庄子回来了,顾玫闹一闹脾气也无可厚非。

  晚饭吃的是清蒸鲈鱼并几道小菜,顾玫用的正香,只见林婉在钟氏的搀扶下慢悠悠进了屋。

  林婉怀有身孕,非但没有丰腴反而比之前清瘦了几分,脸色也带了黄,和容光焕发的顾玫一比,简直就如上不得台面的黄脸婆。

  很显然林婉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差距,但她并不以为意,她怀孕辛苦,憔悴几分又如何,等她有了孩子,便是顾玫再漂亮,在这个家里也得退个一射之地。

  林婉脸上含笑,缓缓向顾玫行了个礼,柔柔道:“妾身多日未见夫人,今日特地来向夫人请安!”

  顾玫瞥了她一眼道:“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林婉皱眉,顾玫莫不是拿她当下人打发,只一句话就想打发了她。她好容易从庄子回到镇国公府,是来享福的,可不是吃瓜落的。

  林婉瞧了一眼饭桌上的饭食,佯装恶心,捂着口鼻干呕了一会儿,而后才慢慢站起身来,她扭捏一笑,惺惺作态道:“请夫人见谅,妾身自怀孕后鼻子便灵敏的很,如今一点荤腥味都闻不得。还是夫人有福气,没怀过身子,不用忍受怀有身孕的痛楚。”

  林婉这一番话明褒暗贬,就差直接言顾玫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了。彩玥被的气血上涌,上前一步,厉声道:“姨娘慎言,您既怀了身子,就应当为腹中的胎儿积福,没得犯了口业。”

  林婉气竭,她才离府不到两个月,一个丫鬟竟也敢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可惜这丫鬟是顾玫的人,她等闲动不得。

  傅玄安不让她招惹顾玫,总不能放任丫鬟欺辱她吧!彩玥说话那样没分寸,顾玫也不阻拦,很明显是默许的。

  林婉“轻哼”一声,不再多留,在琉璃院门口坐上软轿直接去了书房。

  她捂着小腹,添油加醋将发生之事说于傅玄安听,没想到傅玄安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才道:“你闻不惯鱼腥味直接告退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当着夫人的面提及怀孕辛劳。你虽是无心的,难免让人多想。”

  “你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说话难免出纰漏得罪人,你以后就尽量在清莲阁待着,莫要跑去打扰夫人,免得不快。”

  林婉原是来告状的,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训了一通。她怀孕辛劳,庄子里条件又差,吃了许多苦才回到国公府。

  回府这几日,虽被优待,却日日都摸不到傅玄安的人,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与他亲近,没想到他竟一心护着琉璃院那位。

  林婉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眼泪,傅玄安低头看她,只见她两颊微微凹陷,面色微黄,哭起来竟带了几分苦相,和以往梨花带雨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由生了恼意。

  傅玄安念着林婉怀有身孕并未发作,只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快不要哭了,没得伤了身子。”

  语气不咸不淡,林婉却觉察到了其中的不耐烦,她微一怔愣随即便止住了哭泣,唯有得到他的宠爱她才能吃香喝辣,她是万万不敢惹他生厌的。

  秋意寒凉,清莲阁院内亭亭玉立的莲花尽数凋零,林婉独自躺在冷榻上,只觉得从身到心都是冷的。

  宣室殿,吴思成躬身,含笑道:“圣上,夫人回来了!”

  镇国公夫人在庄子住了十几日,吴思成便提心吊胆了十几日,圣上念着镇国公夫人,却不得见,心里总不会畅快。主子不畅快,近身伺候的又哪里讨得了好?

  吴思成转念一想,镇国公夫人回来似乎也没什么益处,明眼人一就能瞧出那位在躲着圣上,圣上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没用。

  吴思成抬眼偷偷瞄了傅珩一眼,只见他将手中的奏折放到桌上,扶额沉思了一瞬,而后开口道:“朕记得明日任国公府要办满月宴?”

  吴思成应了一声是,而后才反应过来圣上要做什么。天爷呀,圣上为了和镇国公夫人见面,竟要去参加一个黄口小儿的满月宴。

  真龙天子亲赴任国公府喝满月酒,也不知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