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夺金枝>第二十五章

  顾玫下意识就要拒绝, 但一想到自己被烫的是右手,左手动作不方便,且李先生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子, 便缓缓将手探了出去。

  药膏的味道有些刺鼻,涂到手上却是极清凉的,傅珩力道很轻,缓缓将药膏推开,温热的指尖在顾玫手背滑来滑去, 柔柔的还带了一些痒。

  哪怕知道李先生是太监, 顾玫也不由自主红了脸,白嫩的耳朵悄悄染上一层红霞。

  傅珩低垂着眸, 认真推抹药膏,直到那褐色的膏体渗进顾玫的肌肤里面才停下手来。

  也不知是太害羞还是药物起了作用, 顾玫竟真的觉得疼痛缓解了一些。

  傅珩的手上还挂着两个滴溜溜的大水泡,顾玫也不好意思做壁上观。她吞吞吐吐道:“我感觉手背不疼了,要不我给李先生也涂一涂药膏?”

  傅珩墨黑的眸中露出一丝笑意,他点点头,将手伸到顾玫跟前。

  顾玫挑起一指药膏, 却发现有些无从下手,那两个水泡太大了, 若是不挑破恐怕都无处摸药膏。

  她这才想起来时在山脚下买了一根银钗,那银钗还未用过, 且打的极细, 用来挑水泡应当是可以的。

  顾玫用袖兜内拿出银钗,在傅珩眼前晃了一下, 说道:“我帮您把水泡挑破吧?”

  傅珩瞧了那银钗一眼, 温声道:“好!”

  他的手稳稳的放在她跟前, 她却怎么都下不了手,试了几试,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顾玫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李先生,我、我不敢!”

  傅珩轻笑,小丫头一向有主意,倒是难得遇到她不敢做的事情,他伸手接过顾玫手中的银钗,轻轻一刺便把水泡挑破了。

  顾玫专心睇着傅珩的神色,只见他面容平静,刺破葡萄大的两颗水泡,竟连眉头都没皱。

  哎,像他这种受过宫刑的人,大约便不会再把旁的伤痛当回事儿了,毕竟没有什么疼痛能比得上宫刑对人的身心摧残。

  顾玫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之情,她抽出腰间的帕子,轻轻将挑破水泡后流出来的脓汁擦掉,擦完以后还吹了几下,小时候她做针线扎了手,母亲就是这样给她吹的。

  轻柔的气息像羽毛一样在手背扫过,傅珩一怔,喉咙不由滚动两下,腰腹也抽得紧紧的。

  顾玫并未感觉到傅珩的异常,只专心给他涂药膏,一边涂一边道:“我这样涂行不行,需要再轻一些吗?”

  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样就很好!”

  顾玫“哦”了一声,像傅珩那样,将药膏推进肌理后才停下手来。

  太阳高升,便是在树荫下也感觉到了热意,顾玫抬起头时脸上已沁了细细的汗珠,晶莹剔透,让她的面庞看起来更加鲜活俏丽。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呀”了一声,说道:“我的好友还在前院等着,我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向傅珩道了别,提脚就要往前院走。

  傅珩心里一紧,赶忙说道:“我新写了一副字,你什么时候到国子监取?”

  顾玫感动极了,李大监可真是难得一遇的好人,不仅不怪她鲁莽,竟还要卖给她字让她赚钱。

  顾玫万分感激,转过身来向傅珩笑了笑,笑容明媚,如盛开的海棠,绚烂又妩媚,她笑盈盈道:“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看李先生的时间吧!”

  傅珩自是觉得越快越好,可最近政务繁忙,最早恐怕也要等到十日后,于是便道:“十日后!”

  顾玫“嗯”了一声,这才向前院走去,李老夫人已离开,只余周韵百无聊赖的站在小摊前瞧算命先生给人卜卦。

  看到顾玫的身影,周韵利落的站起身来,说道:“我的国公夫人,你是往洛阳走了一遭不成,我都在这儿等了两炷香的时间了!”

  顾玫赧然一笑,不自觉将受伤的右手缩到袖子里,不好意思道:“后院的景色太别致,我逛着逛着竟忘了时间。”

  周韵轻嗤一声,伸手在顾玫额间点了一下,说道:“罢了罢了,左右我也无事可做,瞧人算命也蛮有意思的。”

  二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而后才相撷着下了山。

  回到家里,彩玥将从洛阳带来的檀木箱子搬到顾玫屋内,祖母去世以前已做了安排,将她的陪嫁一分为三,一份儿给顾玫,一份儿给顾琰,另一份给了顾玫的母亲于氏。

  顾玫的祖母出身大家,嫁妆十分丰厚,顾玫若带走她的三分之一嫁妆以后的生活便不用愁了,但顾玫知道家中情况,顾家虽如日中天,名声极好,但因着前几年父亲大义疏财救济灾民,家里家底极薄。

  身为顾家嫡女,顾玫不帮助母家也就罢了,又岂能带走祖母的银钱,但若是一点银子也不要,恐过不了父亲那关,几番计较之下,顾玫象征性的带走了两箱财物。

  打开箱子,一只箱子里放的是祖母爱读的书籍,另一只箱子里盛的是极名贵的缂丝,这些缂丝已有了年头,若一直放下去恐失了色泽。

  顾玫当机立断,对彩玥吩咐道:“将这些缂丝卖掉吧!”

  彩玥一愣,万没想到顾玫会舍得卖掉老夫人的陪嫁,顾玫了然,耐心解释:“这些缂丝若一直放着,早晚会坏掉,倒不如卖掉换成银钱,有钱才能生钱。”

  便是祖母在天有灵,为了她以后能过好日子,也会支持她的。

  彩玥这才明白顾玫所想,出门叫小厮抬箱子去了。

  那箱缂丝色泽鲜丽,质量上乘,果真卖了不少银钱,顾玫拿着银钱合计了一番,决定再次尝试着做夹缬。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不敢将所有的银钱都投进去,只做了一小部分,结果极尽人意,那夹缬做的十分成功,卖出去利润比绣花成衣要高很多。

  顾玫乐不可支,只等着赚多了银钱再次扩产。

  没过几日顾玫又接到了李老夫人的请帖,说是丞相府要举行赏花宴。

  最近顾玫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丞相那位继室和李老夫人的斗争愈发激烈,二人牟着劲斗气,你请一次客,我就要办一次宴会,像是要比一比谁的人缘更好一样。

  李老夫人钟意周韵,顾玫又和周韵交好,于情于理她都得到丞相府给李老夫人捧场。

  这一日她倒是没特地早起,吃完早饭后才和周韵就伴儿进了丞相府。一向乐观的周韵也不免戚戚然,她还没嫁进丞相府呢,现在已然加入了未来婆母和祖母的婆媳大战中!

  哎,谁让她的亲事是李老夫人定下得呢,便是她不参加宴会,丞相继妻也会把她划入李老夫人的阵营,倒不如爽利的站好阵营,免得过门后两边不沾受夹板气。

  接近夏末,若说时令鲜花倒真没几样,架不住老夫人的花匠手艺高,愣生生在花房里养了几十盆奇花异草,那花开的又娇又艳,便是顾玫也忍不住抚手称赞。

  她和周韵对鲜花大加赞赏以后便躲到一旁躲清静去了,顾玫以前倒是极守规矩的,重生后来了个大变样,无论做什么,都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人群聒噪,那就只管躲开就行了。

  顾玫和周韵一人端着一碟小点心,向正院后面的水榭走去,水榭修的精巧,占地又高,坐到临水的栅栏旁要多凉爽有多凉爽。

  二人边吃点心边低声说话,好不惬意,说到一半,隐隐听到女子特意压抑的呻1吟声,顾玫脸色一变,赶忙拉着周韵躲到一旁的竹林中。

  她们二人都在大家族长大,便是自家没有,也听说过其他人家发生的腌臜事,丞相府虽是周韵未来的婆家,她到底也还未过门,此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女子的呻1吟声越来越大,而后像是攀上了高峰,尖叫一声便没了声响。

  顾玫和周韵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踪迹。这时临着栅栏的一扇屋门被人打开,一个长的十分美艳的妇人将脑袋伸到门外环视四周,发现近处没有人,才拢了拢衣襟,走到门外。

  那妇人大约二十五六岁,身姿婀娜,胸丰腰细,还生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烟视媚行,媚意十足。

  她沿着走廊向一侧走去,走到石桌旁的不由顿了顿,而后又快速返回原来的屋子。

  顾玫这才想起盛放点心的碟子还在石桌上,心中大骇,拉起周韵就向正院的方向跑去。

  她们跑的很快,小厮的速度更快,没一会儿就三面包抄,将二人围到中间,顾玫和周韵相视一眼,齐齐跳入湖中。

  顾玫小时候随父亲在南边住过一阵子,南方水多,她也便学会了泅水。周韵更无需说,她小时候性子野,翻墙捉鸟,泅水抓鱼无一不通,洑起水来比男子还要快。

  很显然,小厮没料到这两位千金小姐会泅水,愣了一愣后才跳入水中抓人,可惜为时已晚,早已寻不到二人踪影。

  顾玫和周韵朝着和水榭相反的方向游去,几欲脱力时,总算游到了岸边,二人抓着水边的大树爬到岸边,刚站定,便听到两句笑声。

  一人道:“你瞧瞧,我就说吧,她们一定会游到这里。”

  另一人道:“永哥真不愧是夫人的心腹,脑袋瓜子就是比常人好使。”

  好家伙,这是守株待兔来了,顾玫和周韵来不及多想,便又朝一侧狂奔起来,她们的体力本就比男子差,再加上在水中洑水,早已没了力气,没跑两步便让身后那两个小厮追了上去。

  王永瞅到二人的容貌不由暗暗感叹了一番,这样标致的两位小姐,生的花儿一样好看,可惜了,谁让她们瞧到了不该瞧得东西呢!便是他有心怜香惜玉,夫人也不能轻饶她们。

  王永咬牙将腰间长剑拔了出来,利落地向周韵刺去,周韵大骇,只当自己今日要交待在这丞相府,想她不过二八年华,生的花容月貌,连亲都没成,竟要香消玉殒,也是蛮悲催的。

  她紧闭眼睛,等待意料中的剧痛,然而疼痛未曾袭来,反而听到了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周韵睁开眼睛,只见长信侯霍之慎冷冷站在她跟前,那两个小厮早已死在霍之慎的剑下。

  别看霍之慎生的清冷,性子却是极跳脱的,周韵倒是没想到他真狠得下心杀人,不由怔怔道:“霍四郎,你杀人啦!”

  霍之慎将带血的长剑插入剑鞘,不耐烦道:“你的眼睛若是无疾,就不该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你!”周韵被气的倒噎一口凉气,上前两步就要和霍之慎理论。

  顾玫抚额,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和周韵、霍之慎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三人的父亲都在豫南任职,她们三人经常在一起玩。

  偏偏周韵和霍之慎不对付,二人就像火折子和炮仗,只见见面就要大吵特吵,不闹出大动静是不会罢休的。

  闹归闹,现下可不是吵架的时机,顾玫只得挡在中间拉架,对霍之慎道:“四哥,阿韵就是这个脾气,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又扯扯周韵的衣袖:“阿韵,霍四哥虽然说话不好听,到底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好赖不分。”

  ……

  好说歹说,总算将二人劝的消了气,顾玫和周韵妆容尽毁,头发散乱,浑身湿淋淋的,一点仪态也无。正院是不能再去了,二人由霍之慎带着从侧门出去上了马车。

  丞相府内,妖娆的美妇颦着眉来回踱步,她扭着腰肢走到一个华服男子面前,伸手拧了一下男子的手臂,焦急道:“你倒是好心性,那两个姑娘逃走了也不着急!”

  华服男子生的极白,眉心有一颗红痣,无端的带了几分妖异,他不急不缓喝了一杯茶,慢悠悠道:“看到了就看到了,哪里值得这样气急败坏!”

  他无所谓的模样将美妇气的直想跳脚,但到底不敢大喇喇发作,她轻嗤一声,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来,阴阳怪气道:“你是老爷的亲生骨肉,便是闹翻了天,老爷也舍不得将你如何。”

  “我呢,别看我现在得宠,但若是事发,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我的冤家,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华服男子才懒懒抬起眼皮,他慢条斯理道:“你若是害怕,我们就断个干净,人活一辈子就是图个高兴,若是整日提心吊胆的,还有什么劲?”

  “你!”美妇气的倒噎气,抬起手指着男子想要怒骂一番,指了一会子,到底没敢骂出来,身子一扭重重将屋门掼上!

  大约是因为白日落水受了寒,一到晚上顾玫就发了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半点意识也无。

  驱寒的汤药喂了一碗又一碗,好容易才捂的顾玫发了汗,彩玥这才放下心来,打着哈欠回了屋。

  宣室殿,吴思成将顾玫发热的事禀告给傅珩,思索半晌又把下午在丞相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傅珩。

  墙角的多宝阁倒映下一片影子,傅珩的面容罩在暗影中,影影绰绰让人瞧不真切。吴思成揣摩不出主子的心思,只觉得连身边的空气都泛了冷意。他惴惴侯在一侧,等着主子示下。

  半晌后,只听傅珩泠泠的声音缓缓响起:“丞相继妻武氏行为不端,不尊孝道,立即将她贬斥出京,永世不得再踏入京都一步!”

  吴思成一怔,圣上是天下之主,管理政事合情合理,但将手伸到内宅似乎不太妥当,古往今来也没出过贬斥臣子夫人的天子呀!

  他默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圣上年近三十才遇到可意的心上人儿,铁树开花,终究是要疯癫一次的。

  戌时,一道御旨入了丞相府,圣上御极多年,除了抄家封宅可从未在晚上下过圣旨,徐老丞相诚惶诚恐,匆匆穿上官服,跪到正厅接旨。

  待内侍出门后,徐丞相立马就变了脸色,虽说圣旨来得蹊跷,也不是无迹可寻,圣上纯孝,自瞧不上不侍婆母的媳妇。

  也怪他荒唐,因着武氏年轻貌美,会服侍人,便格外放纵了一些,他得赶紧将武氏送走,免得受池鱼之灾。

  武氏睡得迷迷糊糊,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婆子拎了起来,她甩掉婆子,怔怔地看向徐丞相。

  柔声嗔道:“老爷,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您只管指出来就是,何故大半夜的让这些婆子来折辱于我?”徐丞相宠爱徐氏,只要不是被捉1奸在床,旁的事情她都是不怕的。

  不料一向宽和的丞相并未因为她的撒娇而改变主意,徐丞相别过脸,躲开武氏勾人的目光,对婆子催促道:“手脚利落些,赶紧把夫人送上马车。”

  武氏这才知道徐丞相动了真格,惶惶然哭了起来,她的声音又响又利,惊醒了半个院子的人,唯独感化不了徐丞相。

  徐丞相怕动静太大,传出武氏抗旨的传言,便对武氏说了真相:“你行为不端,不侍婆母,惹的圣上发怒,下旨将你逐出京都。你是个张扬的,到了庄子上一定要改一改性子,谦和处事,待我得了空,定会去瞧你。”

  武氏怔然,放眼整个京都,婆媳面和心不和的人家多了去了,圣上怎么偏偏就拿她开刀,她在丞相府过的如鱼得水,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模样?

  武氏戚戚然看向丞相,含泪哀求:“老爷,我舍不得您,您去求求圣上,请他不要把我赶出京都!”

  美人娇柔,梨花带雨,徐丞相的心狠狠一抽,天子的心意,启是他能左右的,他又瞧了武氏一眼,再次对婆子吩咐:“把夫人拖到马车上。”

  丞相再三吩咐,婆子们不敢再犹豫,利落的将武氏架上了马车。武氏知道丞相府是待不下去了,便打开车帘,想要再瞧一瞧心上人。可惜,连婆母李氏都起床了,唯独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夜色朦胧,她凄凄惨惨,他独善其身。

  也不知是因为书房的床榻太硬还是其他原因,傅玄安怎么都睡不安稳,索性披衣起身,踏着月色向琉璃院走去。

  琉璃院静悄悄的,贸然响起的敲门声格外突兀,守门婆子迷瞪着双目走到门前,得知来人是傅玄安立马就打开了大门。

  傅玄安径直进入正屋,坐到床边凝视顾玫,大约是因为发了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鬓边的碎发沾在额角,毛茸茸的,使她整个瞧起来都稚嫩了几分。

  她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傅玄安心头泛起一阵愧疚之感,初成亲时,她事事周到,妥帖懂事,老成的像一位经年的管事嬷嬷,他便觉得她是不需要心疼的,所以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林婉。

  她表现得贤淑懂事,也只是想要搏得他的欢心而已,他怎么就那么糊涂,竟冷落她半年之久!

  傅玄安酸涩难耐,伸手探了探顾玫的脸颊,温度已经下去了,但她身上发过汗,湿淋淋的,定不舒服。

  傅玄安提脚进入隔间的盥室,室内还温着水,他舀了两瓢热水端到寝房,将木架上的手巾投到水中浸透,小心翼翼给顾玫擦拭脸上的汗渍。

  吴思成看着屋内的情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是说镇国公和夫人势同水火吗,不是说成亲半年,镇国公都没主动在夫人的屋子留宿过吗?怎么今日就黏黏糊糊起来了?

  圣上得知镇国公夫人发热,大晚上的便按捺不住,连夜出了宫。琉璃院偏僻,只迷晕几个下人就顺利到了正屋外边,哪成想会看到这副景象。

  镇国公先是深情楚楚的盯着夫人瞧了半晌,而后竟亲自给夫人擦拭起了脸颊,眼看着他的手就要伸到夫人衣襟内了,只听傅珩愠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他拖出去!”

  拖?这可怎么拖,人家镇国公在自己家里给自己的结发妻子擦拭身子,便是闹到大堂上也合情合理。哪怕主子是皇帝,也不能堂而皇之将人家小夫妻拆开吧!

  吴思成思索片刻,决定故技重施,将一根木管透过窗纱穿进屋内,几缕轻烟飘起,傅玄安只觉得困乏难当,眼睛一闭就人事不省了。

  吴思成推开木门,利落地将傅玄安拖了出去。傅珩这才进入内室,小姑娘睡得很熟,呼吸平稳,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视线下移,顾玫那只涂了丹寇的手还露在被子外面,傅珩原本只是想把她的手塞回被子,当握住那滑嫩的柔荑时便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梦中,便是这只手的主人带着他上天入地。她的手嫩嫩的,光洁如玉却带着一丝汗湿。

  傅珩瞥了一眼床边的木盆,弯腰端着起来进了盥室,他将木盆里面的水倒出来,重新舀满,这才端着折回卧房。

  最先擦拭的部位也是脸颊,他反反复复将她的脸擦了很多遍,莹白的脸颊精致柔嫩,比上好的玉石还要细致,让人爱不释手。

  而后喉结滚动两下,傅珩轻轻将顾玫的衣带挑了开来。

  天光大亮,顾玫睁开眼,她记得自己晚上发了一身汗,怎么睡了一觉醒来身子竟十分干爽。

  正巧彩玥推门进屋,顾玫开口问道:“昨夜你给我擦身子了?”

  彩玥摇头:“昨夜奴婢瞧着您发过汗以后就回房休息了,并未给您擦拭身子。”

  顾玫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她的寝屋只彩玥能进,彩玥没给擦拭身子,总不会是她自己撒癔症擦的吧。

  顾玫略一思索,接着问:“昨夜可有人来过琉璃院。”

  彩玥一听,心里就有了数,定是姑爷悄悄给小姐擦了身子,姑爷最近对小姐愈发上心,林姨娘也走了,小姐的好日子要来喽!

  彩玥喜上眉梢,笑盈盈道:“听王婆子说国公爷昨夜来过!”

  混蛋,顾玫气极,她现在过的好好的,这个狗男人过来做什么,过来也就算了,竟还悄无声息瞧了她的身子。

  待攒够了银钱她可是要和离的,与傅玄安自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免得到时候丝丝缕缕牵扯不清。

  顾玫看向彩玥,沉声吩咐:“你去告诉王婆子,晚上没我的吩咐不准给国公爷开门。”

  这……

  彩玥犹豫,小声劝道:“小姐,奴婢知道您以前受了委屈,但过日子就像锅勺和锅沿儿,难免磕磕碰碰,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您是国公夫人,终究要和国公爷过一辈子的,总不好闹的太僵,还是温软一些为好。”

  顾玫知道彩玥是为了她好,但若是把和离的计划告诉彩玥,凭彩玥忠心耿耿的架势,肯定立马就会把她这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告诉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虽疼爱她,也出言敲打过傅玄安,但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让她和离,现在傅玄安把林婉送到了庄子上,她就更没有理由和离了。如今没办法以理服人,就只能强硬一些!

  顾玫抬眸瞪了彩玥一眼,提高声音:“你到底去不去?”

  “去!”彩玥小声嘟囔,小姐的话她就没有不听的时候。

  店铺赚了不少银钱,顾玫用富余的银子在最繁华的朱雀街盘了一间铺子,那铺子名曰明月庄专卖折枝花纹布料,物美价廉,生意十分火爆。

  往日每到辰时一刻,王掌柜就会带着账本到琉璃院请顾玫查账,今日已过辰时三刻,王掌柜却迟迟不来,顾玫等的有些不耐烦,便拿了一本话本子翻看。

  刚看几眼便见王掌柜匆匆而来,已到初秋,早晨带了几分凉意,王掌柜却汗流浃背,汗水接连不断从额角滴落。

  王掌柜“噗通”一声跪到顾玫面前,开口道:“小姐,老奴愧对您的信任呀!”

  顾玫不明所以,赶紧将王掌柜扶起来,温声安慰:“您是我的长辈,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王掌柜是顾家的家生子,一辈子忠心耿耿,顾玫成亲的时候又和家人分离,随着她进入京都,这份情谊自是不同寻常的。

  见主子礼遇,王掌柜更加愧疚,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将早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今日老奴起的早,吃完饭便到库房理货,还没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走近了才发现库房房顶焦烟滚滚,竟是走水了。”

  “老奴赶忙叫人打火,紧打满打还是慢了一步,生生烧掉了三分之一料子。”王掌柜越说脑袋垂的低,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主子信任他,才将铺子全权交给他,可他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先是没保存好染料,致使主子亏了一大笔钱,生意好容易有了起色,又因为粗心大意致使库房走了水。他真是有负主子的信任呀!

  顾玫知道王掌柜所想,赶忙出言安慰:“王叔,若没有您咱们的铺子早就关门大吉了,又如何会有今天?秋天天干急躁,正是容易走水的季节,您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将走水的责任揽到自己个儿身上。”

  “今天若不是您发现的早,整个库房的料子都得毁于一旦,有您在,我们的料子还保住了一多半呢,今日之事就当个警醒,以后多往库房放几个看管的人也就是了,您可千万不要一揽包收。”

  听了顾玫的话,王掌柜的愧疚之意才消散些许,只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拿出随身的算盘和顾玫一起算今日的损失。

  待王掌柜离去顾玫才变了脸色,虽说秋日天干物燥,但库房四周很空阔,连大树都没有,怎么莫名其妙就走了水?布店这几日风头正盛,莫不是挡了旁人的财路招人记恨上了?

  顾玫轻轻捏了捏额角,让彩玥叫来国公府管事,管事在国公府当差近二十年,很有些人脉,便是官场也能插上手,顾玫将库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于管事听。

  于管事越听脸色越黑,夫人明显是被人算计了,那歹人真是瞎了狗眼,竟连镇国公府都不放在眼中。

  顾玫吩咐道:“我是妇道人家,在官场也插不上手,这事就劳烦明管家帮忙查一查了!”管事敬仰顾玫为人,忙不迭应了声,出了门子就差人去查看。

  绫罗阁,刘掌柜坐在茶桌旁怒目看着对面的黑衣人,恶声恶气训斥:“废物,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做不好,还回来做什么?”

  黑衣人赶忙磕头谢罪:“明月庄那王掌柜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起的格外早,属下这才失了手。您放心,今日属下失了手,来日定会成功的,下次属下挑晚上去,定不会出现纰漏。”

  刘掌柜简直要被对面的蠢货气笑,他轻哼一声,骂道:“你当那王掌柜是死的不成,今日走了水,自会加强防范,哪里还有空子可寻。”

  黑衣人一听,觉得刘掌柜的话十分有道理,便不再多言,沉默着低下了头。看到他这窝囊的模样刘掌柜就来气,骂骂咧咧将人轰走。

  绫罗阁在朱雀街开了多年,生意一直数一数二,没想到被凭空冒出来的新店铺抢了生意,刘掌柜隐约知道明月庄背后的主子是有些来历的,但再厉害还能比得上他背后的主子不成?

  他在朱雀街经营这些年,还没哪家店铺敢抢绫罗阁的生意,这次走水既没成事,他就只能走明路了,待自己把背后的主子透露出来,量那明月庄的主人也不敢再嚣张。

  刚用过午饭,王掌柜便将凌罗阁刘掌柜的请帖送到了镇国公府,顾玫打开请帖瞧了瞧,而后换上男装到茶楼赴约。

  刘掌柜倒是没想到明月庄背后的主子这样年轻,生的芝兰玉树,玉人一般。大瑞有不少达官贵人好男风,言语间便也带了些狎昵。

  顾玫心里厌恶,说话也不客气,三言两句就顶了回去。刘掌柜只觉得顾玫不识抬举,便把背后之人抬了出来。

  他挺直脊背,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颇为自得道:“老夫劝公子收敛一些,莫要太张扬。凌罗阁不是一般的铺子,背后之人乃是徐丞相。”

  “徐丞相是谁?那是圣上宠臣,百官之首,我们这铺子在朱雀街开了许多年,生意从未像现在这样萧条过。你若是聪明的,便应当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老夫劝你趁早搬离朱雀街,这样倒也能省去了一些麻烦。你若是顽固不灵,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近年来,朱雀街陆陆续续开过好几家布庄,都被刘掌柜恐吓走了,恐吓人这件事他做的驾轻就熟,熟练至极。

  顾玫抿唇,难怪刘掌柜敢这样嚣张,原来背后之人是徐丞相,那今日早晨那场大火便也不用查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刘掌柜搞的鬼。

  顾玫嗤笑一声,慢悠悠道:“我原以为做生意靠的是物美价廉、货真价实,没想到现如今做生意,靠的倒是背后的势力了。

  徐丞相好官威,但我镇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刘掌柜若觉得自己有倚靠,便只管用那些腌臜手段,看看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

  顾玫生的明艳,如今发起火来像一枚火辣辣的辣椒,镇的刘掌柜有些发憷。顾玫瞥他一眼,不再多言,一甩衣袖出了门子。

  屋门被重重关上,刘掌柜这才反应过来顾玫刚才说了什么,那明月庄竟是镇国公府的产业,镇国公是谁,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圣上侄男,便是徐丞相再被圣上倚重,也越不过皇亲国戚去呀!

  他有些心慌,唯恐自己闯下大祸,赶忙挪到窗边,低头俯视楼下,只见适才那俊俏男子上了一辆青色帷帐马车,那马车看着低调,车辕的位置却刻着镇国公府的标记。

  刘掌柜双腿发颤再也站不住了,扶着墙蹭到桌边颤颤巍巍坐下,这时二掌柜进了屋,二掌柜谄媚一笑,问道:“把人吓走了?”

  刘掌柜心道没把人家吓走,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茶,压了压惊,才道:“那人是镇国公府的。”

  二掌柜一愣,随即又觉得不太对:“镇国公是皇亲国戚,圣上御赐的店铺都有标识,那明月庄可没皇家标识。”

  刘掌柜思索一瞬,觉得二掌柜的话十分有道理,但那刻着镇国公府标识的马车总不会有假。于是便说了出来。

  二掌柜道:“镇国公府人口简单,左右不过三位主子,这三位主子一位比一位尊贵,总不会屈尊降贵经营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铺。莫不是府内的下人欺上瞒下,借着主子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刘掌柜低头沉思,沉声道:“着人查一查,镇国公府得力的管事里面有没有一位玉面小郎君?”

  布店的生意如火如荼,墨宝斋也有了起色,现下唯一没有起色的便是顾玫在城外的庄子,那庄子临山,土地并不肥沃,种不了庄稼,近年来一直在种果树。

  水果是季节性的,当季若卖不掉,便只能赔本。这庄子还要雇人,一年算下来基本赚不到银钱。

  顾玫的布店生意好,她若是能养一些蚕,自己做丝绸,利润便会更多一些。也能省去水果的销路问题。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顾玫起了个大早,乘马车向城外的庄子驶去,城外开阔,沿路开着小小的野菊花,浪漫又雅致。

  王掌柜带人守在半路,只等着将那招摇撞骗的玉面郎君狠揍一顿,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招摇撞骗,幸好二掌柜机智,这才查到镇国公府管事们身上。

  将镇国公府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年轻后生,不用说也知道这家伙在借着镇国公府的名头唬人。

  蓝盖马车缓缓而来,王掌柜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狠狠地打,他在朱雀街作威作福多年,统共也只受过顾玫的气,今日不将她打的哭爹喊娘他就不姓王。

  十来个大汉气势汹汹冲着马车而去,顾玫意识到事情不好,赶紧让一个随侍的小厮下车回镇国公府报信,那个小厮年纪小,生的毫不起眼,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大汉们的目标是顾玫,自不会管一个普通小厮的行踪,他们勒住缰绳将顾玫从车上拖下去。将人拖下去后都傻了眼,不是说要打的人是一个俊俏郎君吗,此时怎么换成了美娇娘。

  刘掌柜也愣了一愣,盯着顾玫看了半晌,才发觉她和那郎君是同一个人,难怪他觉得那郎君俊的不似凡人,原来竟是一位女扮男装的美娇娘。

  他活了近四十年,可没睡过这样标致的娘子,今日天时地利全占了,他定要解一解馋。

  吴思成伺候傅珩多年,从未见他对姑娘上心,自上次傅珩夜探镇国公府后,他就笃定傅珩是放不下镇国公夫人了。圣上清心寡欲多年,既有了心尖上的人,他是一定要撮合的。

  虽说镇国公夫人是圣上侄媳,但圣上是天下是之主,他夙兴夜寐,为着天下劳心劳力,便是做一次错事又何妨?

  吴思成打听到顾玫要出城的消息,早早便请傅珩出门赏秋景,傅珩心思清明,自然知道吴思成的心思,他二话不说便随着吴思成出了宫。

  圣上微服出巡,表面低调,其实沿路布满了御林军,刘掌柜一行人一动手,消息就传到傅珩耳中,自平定诸王之乱后傅珩再未动过刀剑,听到消息,他立马抽出随侍的宝剑,上马向顾玫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刘掌柜双目放光,像饿狼一样盯着顾玫,顾玫自知不好,赶紧出言震慑:“我是镇国公夫人,我父亲乃圣上亲封的太子太师,你若是敢碰我一下,我定让你整个家族陪葬。”、

  刘掌柜一愣,无论镇国公还是太子太师都是他惹不起的人,莫说他,便是丞相见了也要退避三分,他下意识就要退缩,但一想到先前顾玫蒙骗他的事情,就又以为顾玫在骗人。

  这个小妖妇,到了紧要关头还敢胡扯,今日必得把她给上的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刘掌柜嗤笑一声,饿狼扑食一般向顾玫扑过去,车夫上前一步,狠狠踹到刘掌柜身上,刘掌柜疼的龇牙咧嘴,冲身后的打手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碍眼的东西绑起来?”

  打手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将马夫捆了起来,瞧见挡在顾玫身前的彩玥,又顺手将彩玥绑成了麻花。彩玥护主心切,对着刘掌柜怒目而骂,刘掌柜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顾玫,哪里分得出心思应对他人。

  他再次向顾玫扑过去,顾玫拔下发髻上金簪狠狠刺向刘掌柜,刘掌柜没意料到顾玫这样泼辣,冷不防被刺到肩头,鲜血汩汩,立马就流了出来。

  饶是顾玫再美,刘掌柜也有些生气了,他就不信,他堂堂七尺男儿还制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

  刘掌柜上前一步,攥住顾玫手臂,硬生生将簪子夺了去,顾玫无奈,抬脚踢向刘掌柜的小腿,这一脚她用了死力,踢的刘掌柜后退一步。

  娇娇的美人在眼前直晃悠,却吃不到口中,刘掌柜急不可耐起来,再顾不上所谓的男子尊严,对一旁的打手吩咐:“把她给我摁住,分开她的腿摁到地上。”

  顾玫大骇,她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人龌龊到这个地步,她又惊又慌,一手拔下一根簪子,向着身旁的人胡乱刺起来。她虽用了拼命的架势,到底寡不敌众,被人死命摁到地上。

  顾玫眼看着那个獐头鼠目的东西扑向自己,她倏得闭上眼睛,心中只余绝望。

  时间仿佛凝滞,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似乎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泠泠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皎皎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

  顾玫颤颤巍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先生那张儒雅清俊的面庞,四周血气冲天,他却遗世独立犹如谪仙。

  傅珩适才只顾着担忧顾玫,忘了四周这些令人反感的尸体,他遮住顾玫的眼睛,低声吩咐:“将这些尸体情理掉!”

  御林军动作神速,眨眼之间就将尸体和血迹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傅珩这才将手拿开,扶着顾玫的腰肢想将她带起来,不知是因为太害怕,还是因为适才和人搏斗用尽了力气,顾玫双腿发软,怎么都站不起来。

  傅珩干脆将顾玫抱了起来,顾玫下意识想要拒绝,一想到傅珩的身份便也释然了,男女授受不亲,他又不是男子她怕什么?他的身上有好闻的柏子香闻,清幽雅致,蛮好闻的,嗯,爱干净的太监也蛮好。

  吴思成跟在傅珩身后,心里暗暗感叹,圣上不亏是真龙天子,变脸比翻书还快,适才看到那杀才向镇国公夫人扑过去,怒的眼睛都红了,一剑便将那杀才送到了西天。

  而后更是杀伐决断,御林军将抱头鼠窜的打手杀了干干净净,面色沉沉,犹如滔天之怒。谁能想到镇国公夫人一醒,圣上立马就变了脸色,儒雅的仿佛谪仙,就差羽化升天了。

  傅珩抱着顾玫上了青骢马,从背后环着她的腰肢,骑马慢行,柏子香味铺天盖地而来,温热的呼吸喷到脖颈处,又热又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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