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一阵沉闷的敲门声,谢依依才彻底从半梦半醒间醒来。

  她身侧已空了。

  慕明韶似乎是睡下了,似乎又将她搂了过去,究竟如何,她也记不清。

  只是盖在被褥下的身子只着了一身里衣,似乎是她自己解了外头衣衫,又全无印象。

  外头敲门声再度响起,显然是等得不耐。

  她猜是常安,也或许是秦婉,总不能是慕明韶,拉过挂在床头的那身藕粉罗裙,随意披在身上,一双玉足轻踩上冰凉的地板,就匆匆忙忙去给人开了门。

  门被拉开,她下意识要转身时,身子却一凝,脑中一片空白,捏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想将门再度关上时,那人却自己闯了进来,惊得她不由得后退几步。

  “依依。”

  风无珩见她眼眸光芒从呆滞转为惊恐,面上不由沾了几分歉意。

  他也未料到自己那日竟会那样大胆。

  若他能猜到,绝不可能为了与她多亲近片刻而留在谢家。

  “你……”谢依依双唇发颤,连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她撇过了脑袋,垂眸紧盯着地面,自双足传上来的凉意,令她额间不住渗出冷汗。

  昨夜她想在秦婉住的屋里多歇会儿,等慕明韶睡下了才回屋——如此也不算忤了他让自己回屋与他一道睡的命令。

  可她将脑袋搭在秦婉腿间,任由她为自己擦拭发丝,与自己说边疆趣事时,风无珩却直接推门进来了。

  哪怕屋中还有另外两人,她也不敢再待上半刻。

  这会儿的她发丝凌乱地搭在肩上,外衫随意披着,里衣在她夜间翻身时,领口扯开,白皙精致的锁骨全然暴露在空气中。

  更不用说她那双踏在地板上的玉足,白皙娇嫩。

  风无珩望了一眼便瞥过视线,强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

  谢依依的神色憔悴,眼眸垂下,双睫微微颤着,脆弱地仿佛下一刻便要瘫倒地面。

  “依依,他昨夜……”

  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谢依依听了他的声音便不住后退,他想伸手去拉,手中却还捧着盛有热粥的木盘。

  他长叹了一声气,昨日他当是自己穿着一身铠甲,浑身难掩的杀人将人吓到,今日来见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竹青色纹锦直裰。

  可谢依依心中惊惧半点不减。

  兴许他这会儿离开,谢依依便不会再这样害怕,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待你,就这么粗暴吗?”

  谢依依已退到了木桌边,腿抵着桌沿,退无可退。

  好在风无珩也没有逼近一步,她反手握住木桌边缘,轻轻摇了摇头,声若蚊呐:“没有……他待我不粗暴……”

  慕明韶待她不好,却也算不得粗暴。

  她如此一说,风无珩的嗓音反倒添了几分怒意:“你现在模样这般憔悴,他昨夜还不粗暴吗?”

  闻言一顿,她忽地反应过来这人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脸上不自觉泛起一抹羞赧。

  她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敢与这人解释。

  这就是昨日慕明韶让她回屋与自己一道的借口。

  她紧抿着唇不答了。

  让他误会下去也挺好。

  风无珩将装着热粥的木盘朝她递过来,低沉的嗓音依旧不悦:“他对你如何都心甘情愿吗?”

  她望了眼眼前粗砺的手掌,那手腕处一圈凸起,似是戴了一串佛珠,她忆起这人一心向佛的传言,却仍是抵不过他那夜充斥着贪婪的面容,她颤巍巍抬了手,胡乱答了一句:“我也并非心甘情愿……”

  最后几个字嗓音都是发颤的,连带着手也没拿稳,瓷碗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碎了一地。

  她也委屈。

  她就算知晓这人如今已后悔,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害怕,所以她昨夜见了这人便一心想着回屋。

  可屋里那人也让她渐渐蒙上恐惧。

  瓷碗触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气氛瞬间变得低沉。

  她半句话也不敢说,赶紧蹲下身子,想将碎了一地的瓷碗拾起,手刚捏到一块碎片,便被烫了指头。

  她没忍住轻呼了一声,几乎是刹那间,身前那人逼近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逼得她再度抵在木桌边,身子不由得后仰。

  指尖上的痛楚涌上了脑袋,瘦削的下巴还被人捏着,粗砺的手掌摩挲过她的起伏,被迫仰面望着这人。

  她眸中的惊惶展露无遗。

  风无珩却不想松手,另一只手环过她细瘦的腰肢,迫得她身子没法后仰,只能贴着自己。

  “你若是不愿,我便带你回去。”

  “上回回京,我在宫里碰见了你兄长,他念着你。”

  “他说你不愿回去,是那人不许?”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低低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

  被他搂在怀里的女人眼睫轻颤,垂下了眼眸,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她面上,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哭得红肿的眼下洒下一片阴影。

  他看得出,她在考虑。

  自己这番话,让她心动了。

  谢依依的确心动不已。

  尽管秦婉与她说了,先不必告诉风无珩,可这会儿,是他先找了过来。

  她轻咬着唇,快速抬眸,试探般望了眼前这人。

  这人模样也不差。

  面容称得上俊美,尽管在外征战了几年,到底也才二十的年纪,棱角分明的脸如同精心雕刻出的一般,此刻一双锐利的黑眸紧盯着她,不同于慕明韶的捉摸不透,带着十足的攻击性。

  她还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这人刚才所说,她也拒绝不了。

  她抬手轻轻推了推这人,这会儿的她心神慌乱,根本没法冷静思考。

  却被人紧握住了手腕。

  她一抬手,里衣和外衫的袖子都缓缓滑落,包扎着细布的那处就这么露了出来。

  过了一夜,隐隐渗出丝丝血迹。

  慕明韶给她用得药当时便止住了大半的血,也没什么痛楚。

  但是指尖刚才被瓷碗烫到的那处还有些疼。

  只是细布包着,又渗出血丝,多少看着有些可怖。

  风无珩心疼地望着那处,神情难受。

  仿佛受伤的人是他。

  她心里倒也不那么惊惧了,只想先将这伤口藏好。

  于她而言,这伤口本就算不得什么。

  可风无珩不想遂了她的心意,轻轻握着她手腕,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

  他顺手松了捏着她下颌的手,便要带她朝外走去。

  “我现在便带你离开。”

  沉稳的嗓音一字一顿,仿佛什么重大的许诺。

  他现在心中只觉后悔,当初,他便不该眼睁睁看着谢依依嫁与旁人。

  谢依依没动。

  风无珩力道极轻柔,也拉不动她。

  “我……我换好衣裳便去楼下大堂寻你。”

  她这会儿衣衫发丝凌乱,连鞋也未穿,总不能出去,她轻声道完这句,又抬眸望了眼风无珩:

  “然后我们便离开。”

  她不想再思虑秦婉先前对她说的那番话。

  再如何惧怕风无珩,至少这人忠肝义胆的名声在外,不会想着谋逆,不会危及她兄长。

  她话音落下,风无珩担忧紧张的神色才换下,轻笑了一声,手轻抚过她柔软的发丝,应了一句,才转过身。

  然后便顿住了。

  没了风无珩高大的身影遮挡,谢依依也瞧见了。

  小臂上早已没了痛觉的伤口这会儿竟又隐隐浮起几丝疼痛。

  慕明韶神情淡然地倚在门框上,目光淡淡望着她,看不出丝毫悲喜。

  也看不出他在这儿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两人视线对上,慕明韶嘴角微勾,又倏然收起,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离开?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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