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 谢淮君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勉强往手腕上撒些伤药,在把那朵花嚼碎敷在手腕的伤疤上。
屋内的结界因为缺少谢淮君的支撑渐渐消散。
“师弟!谢小鱼!”感知到结界消散, 程知桃和苏溪亭一起闯进房里, 只见谢淮君趴在床头,沈诀在床上睡得安稳。
“怎么了?”谢淮君已累到极致, 仍然发现苏溪亭二人的异常。
“大师兄发来传音鸟,各大门派与五大家族一起找上门来了!”
此时谢淮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已分辨不清这话到底是谁说的。他闭目休息半晌, 眼前才微微亮起光来。
“淮君?谢淮君?”
谢淮君气息不稳, 用尽力气才抬头看见程知桃正在他身后支撑着他,还在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现下如何?”谢淮君的声音轻微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还在和师兄周旋,你别担心, 大师兄一定会解决的。”程知桃的声音温柔动听,带了一丝丝压不住的急躁。
谢淮君多了解自家的师兄师姐,心里便知外边不妙。“扶我去后院的温泉,待我休整一下, 再去画锦堂。”
“你还操什么心!你看看你现在满脸苍白还能做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师兄,你先休息,我去会会他们!”苏溪亭平日里最喜欢和谢淮君拌嘴, 但一有事情也不会让谢淮君独自面对。
衣袂飘扬,苏溪亭已御剑往画锦堂那边飞去。
“师姐,你先扶我去,温泉。此事因我而起, 我不去难以服众,此事便压不下去。”谢淮君已恢复半分力气,扶着程知桃站起来。
“等会儿沈诀醒过来,让他洗个澡,必要时……带他去画锦堂。”
“知道了。”程知桃看见谢淮君这副模样还要去画锦堂,心疼得红了眼睛。
磕磕绊绊的走到温泉附近,谢淮君示意程知桃去看看沈诀,他自己扶着合欢树,穿着衣服下水。
日光柔和,微风正好。
合欢树不知道何时已出了花苞,羞涩的藏在枝头细叶里。
温泉水漾起细波,温暖而舒适。
谢淮君坐在温泉中,试着打坐调息,慢慢恢复着自身修为。
休息约摸一刻钟,谢淮君脸色稍微好一些,才起身去屋内换身衣裳。他的身上修为才恢复两成左右,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也只能硬去闯。
此时画锦堂内一片吵闹不休,议事大厅里堆满了修仙者,各色校服分派而聚。
甚至几位修仙界地位超然的掌门和家族族长竟也像市井小人一般争辩。
谢淮君站在画锦堂门口,神情傲然,翩翩如画,一身浅绿色宗服衣袂飘扬,平添几分风流味道。
“谢淮君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画锦堂议事大厅在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谢淮君的身上。
“各位掌门……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凝辉宗做客?”谢淮君清浅一笑,缓步步入大厅。
每前进一步,两旁的人都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洞虚境实力外放,不过是周身的气质便可压倒众人。
谢淮君走上议事台,林霆安和苏溪亭都在上边主持大局,不过额头冒汗,大概是快抵挡不住。
他转身坐在客卿的位置上,衣摆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轻声道:“怎么谢某到了,诸位反而哑口无言了呢?”
声音轻柔动听,却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我当是谁这样大气场,这不是谢客卿吗?”率先站出来的是缥缈峰的杜景逸杜掌门。缥缈峰前些年与凝辉宗实力不相上下,二者没少起过争执。
“你是……?”谢淮君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最近忘性比较大,不清楚您是谁。”
苏溪亭坐在一旁,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笑出来,被林霆安瞪了一眼。
“看来谢客卿真是贵人多忘事。”杜景逸的脸色不大好,“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几日前在超然台夺走灵犀剑的事情。”
“超然台?”谢淮君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变得锋利又危险。“我可当真不知道超然台发生过什么。你可告诉过凝辉宗超然台发生过何事吗!”
“不过是围剿魔尊罢了,谢客卿又不是不清楚。”杜景逸瞥了谢淮君一眼,朝着各大门派拱拱手,“毕竟这么多修仙界的精英在此,便不用凝辉宗再担心此事。”
议事台底下传来细小的赞同声。
“那既然不用凝辉宗操心,灵犀剑也不必大家操心。”谢淮君轻蔑的一笑。
为何要清剿魔尊,不过是为了抢灵犀剑罢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偏偏要装作一副正义的嘴脸。
“当初各大门派与修仙世家曾有约定,灵器若主人身死必会回归剑冢,若有人强行夺取未认主灵器,需自废修为,逐出门派!”杜景逸高声道,“请问谢客卿,你这灵犀剑是从何处得来!”
“自然是灵器认主。”谢淮君答道。
“灵器认主只有每三年的门派大会上,无灵器之人才可入剑冢挑选灵器。既然谢客卿已有仙剑紫霄,怎么可能还有灵器认主。”杜景逸步步紧逼,“谢客卿可别忘记了,七年前在座几乎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你取出仙剑紫霄。”
“那我也有一点不明白想请教杜掌门。”谢淮君被逼问也毫不慌乱。
杜景逸得意得很,“有什么不明白不妨直问。”
“当日所有人都看见,是你杀死了沈舒窈,我最后才赶到超然台的,怎么剑偏偏落在我的手中?”谢淮君顿了半晌,“灵犀剑本该回归剑冢,却迟迟不肯回剑冢,又是为何?”
“你……!”杜景逸气急。
谢淮君拍案而起,气势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打断了杜景逸的话,手指微勾,灵犀剑破风而出悬在他身旁。
“我谢淮君尊你们是各派掌门,你们才是掌门,若我不同意,你们谁都动不得凝辉宗。”谢淮君笑容带着丝丝邪气,本来清朗俊秀的面容竟带给众人难以承受的压力。“若是不信,你们一起上,今日便谁都出不了凝辉宗半步!”
“以除魔卫道之名,杀我师姐,欲夺灵犀,你们以为凝辉宗不清楚吗?!”
“今日若是想走,凝辉宗不留你,若是想留下来,我谢淮君奉陪到底!”
谢淮君低头扫视一周,竟无人敢抬头。
不过一群宵小,即便一起上又如何。
“那不知道谢公子怎么解释一下你一直带着的孩子。”一道温婉动听的声音从人群最后传来。
是青莲仙子宋夫人。
谢淮君眉头微皱,暗道不妙。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宋夫人,时不时的过来添堵。
便是凭着修为低于他却依然在他的压制下浅笑晏晏,便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宋夫人微微抬头,“这孩子……莫不是白叠锦的孩子吧。”
谢淮君心中一颤。
“夫人何意?”谢淮君面上并未显露什么。
“之前曾遇到过谢公子,谢公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十岁左右。”宋夫人缓步往前,周围的人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让步。“谢公子今年二十有五,总不至于是你儿子吧。”
谢淮君在心中叹气,他本来是想说沈诀是他流落在外的儿子的,不过显然很难蒙骗众人。
话说宋夫人的猜测确实也很有道理,谢淮君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来堵宋夫人的嘴。
“不过是路上碰到一个天赋不错的孩子罢了。”谢淮君知道自己不能慌,“我已收他为弟子,怎么,宋夫人竟觉得他是魔尊之子吗?”
谢淮君微笑,“可是人与魔相恋,是生不出孩子的,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说过师姐曾有过身孕。”
他又坐回到客卿的位置上,用手指蹭着衣服的一角,“难道是白叠锦和其他人的孩子吗?众人都知道我喜欢师姐,却厌恶白叠锦,您凭什么会认为,我会保护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孩子?”
“人与魔并非生不出孩子,只是条件苛刻而已。”宋夫人歪了一下头,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既然是谢公子的徒弟,不如带出来让大家看看,毕竟客卿首徒,早晚也要和大家见面,不是吗?”
听到这话,谢淮君反而松了一口气。
“苏师兄,你去让师姐带诀儿过来。”谢淮君扭头对苏溪亭说,说完便回过头,“既然如此,见一见各位也不错。”
苏溪亭冲他挤眉弄眼,一副俊朗面容都挤得扭曲,谢淮君忍住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没过多久,程知桃便带着沈诀到了。
沈诀一身浅绿色凝辉宗宗服,肌肤雪白,眉清目秀,肖似白叠锦,一双眼睛又像极了沈舒窈。
见议事厅里站满了人也并未害怕,眼睛里只看到谢淮君一个人,从门口一路小跑直接撞进谢淮君的怀里。
“师父!”沈诀的声音脆生生的。
冷不丁被徒弟抱了一下谢淮君全身都僵硬起来,但是还是装作已经习惯的模样,让别人以为他们师徒情深。
然而心里想的是,小崽子一天不管就想上天。先爬被窝后抱人,再过几天还不蹬鼻子上脸爬到他头顶去?
“这便是我徒弟沈诀。”谢淮君把小崽子从身上拔下来,用力把人换了个面,面朝众人。
“呵,谢客卿还说不是白叠锦的孩子。此子生的与白叠锦如此之像,谢客卿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杜景逸看见沈诀来了精神,又有话可说了。
“您儿子生的如此俊秀一点都不像您。”谢淮君低头摸摸沈诀的小脑袋,“这么说您儿子竟不是您亲生?”
“相貌肖似却不一定有血缘。”谢淮君把沈诀抱到腿上,心想便宜这小崽子了。“更何况大家应该感受到了,这孩子身上一丝魔气都没有。”
议事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沈诀坐在谢淮君大腿上,忍不住偷偷望着身后这人。此时的谢淮君一本正经,如温润君子一般,仿佛散发着光芒。
这是师父第一次主动抱他,沈诀暗想。
师父的怀里好香,师父抱着他好舒服。每次一开口,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
虽然之前很讨厌,但是后来竟觉得师父很好。
谢淮君自然不知道沈诀在心里想什么,他也没时间猜测。“即便人魔繁育后代,也会有魔气附体,这孩子身上一丝魔气都没有。”
言下之意,这孩子不是魔尊之子。
“那是我多虑了。”宋夫人也不强逼,仿佛只是为了给谢淮君添堵,微微福身便携宋家离开。
对,离开了!
杜景逸没想到宋夫人竟然真的说完话便离开,一脸错愕都来不及掩饰。
宋夫人离开,其余几家修仙世家也蠢蠢欲动想要离开,但碍于杜景逸的面子还不曾动,也不帮杜景逸搭腔。
“杜掌门可还有问题?”谢淮君歪头一笑,笑的得意又灿烂。
“既然身无魔气,是我多虑了。”杜景逸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打扰了。”
说完,带着缥缈峰众人离去。
最先挑事的缥缈峰众人离开,其他几家家族和门派也纷纷告辞,不多时整个议事大厅空空荡荡,只剩下凝辉宗众人。
“啊……终于解决了。”苏溪亭这才松一口气。“还好小鱼你有先见之明封了你徒弟的魔气,要不然……”
苏溪亭刚一回头,发现谢淮君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坐在谢淮君怀里的沈诀发现不对,连忙跳下来蹲在师父旁边。
谢淮君脸色苍白,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先是打通经脉,做了那件事,还封了沈诀的魔气,最后还爆发一次修为,就算他是洞虚境层次的修仙者,也吃不消。
“快扶他回一汀烟雨休息!”程知桃率先反应过来。
林霆安离谢淮君最近,直接背起人御剑往一汀烟雨赶,苏溪亭和程知桃带着沈诀一起离开。
等把人安顿好,谢淮君已完全晕厥过去。
沈诀趴在床沿上,小脑袋搁在胳膊上,直勾勾的望着谢淮君。
“知桃,你告诉我,之前小鱼到底让你给他什么?”苏溪亭替谢淮君切了脉,脉象显示并无大碍,但是身上灵力紊乱,必须要修养一阵才好。
“这……”程知桃低头,略微有些害怕。
“到底淮君做了什么?我不管你们,你们胆子真是不小!”林霆安也着了急。谢淮君在他们这一代弟子里是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师兄师姐也最宠他。
“只是……只是去溪亭的药园子里偷偷采一朵绥桑花罢了。”程知桃无奈,只好把谢淮君卖了。
“他只是说之前受了点伤留疤了,叫我偷偷采朵绥桑花祛疤。”
“你们!你们!又去偷我的药材,绥桑花要一朵要培育十几年!你们居然拿来祛疤!”苏溪亭差点气的当场去世。
“就这些?”林霆安有些怀疑。
“就这些,再无旁的。”程知桃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林霆安,见他面色和缓才放下心。
昨夜谢淮君给他的传音鸟确实只有这些,程知桃自认没有可以隐瞒的东西。
“好了好了,师弟他也没什么,修养几天便好。”苏溪亭见大师兄有些生气,他也不敢气程知桃偷绥桑花,怕大师兄把他们两个一块骂的狗血淋头。
知道谢淮君没事,林霆安才离开,苏溪亭和程知桃面面相觑,两个人默契的挑眉。
大师兄一离开,两个人才放松下来,苏溪亭开了一副药,亲自熬好给谢淮君送过来。
沈诀一直趴在床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一直以为师父是无坚不摧的,就算那时候在梦境中,他也能感受到谢淮君的抗争,感知到他的情绪。
现在……一点都感应不到了。
沈诀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师父不为他打通经脉,是不是就不会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他想变成狐狸窝在师父怀里,想让师父给他捉小虫虫,还想让师父给他顺毛。
以前……都没有人这样温柔的给他顺过毛。
一开始他是有些失望的,师父带他离开却不喜欢他。可是再不喜欢他,师父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没有把他丢在半路上自生自灭。
后来他才感觉到,师父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没有那么讨厌他的。
沈诀抿抿嘴,小心翼翼的在谢淮君额头上亲了一下。
师父要快点醒过来哦!
诀儿最喜欢师父!
仿佛感受到沈诀的召唤,谢淮君竟微微睁开眼睛。
苍白的脸上仍然没有血色,清澈的眼睛却依旧深邃有神。
“……沈诀?”谢淮君慢慢扶着床坐起来,一脸莫名,“在这里看着我做什么?”
“还不是你晕倒,你这小徒弟守你半天。”苏溪亭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刚想扭过身去拿药,结果发现已经被沈诀端走了。
这么利索的吗?药不是就在他手边吗?他的真空天劫也到了?苏溪亭有点怀疑自己的修为。
另一边谢淮君都已经开始喝药。
“既然你醒了,我也该回去,这几日好好修养。”苏溪亭也不多留,说过一声便离开。
程知桃因为凝辉宗的其他事情要处理,也早早便离开。
一汀烟雨里灯火昏黄,谢淮君这才发现自己已昏迷近一个下午。
“从明日开始,我便教你剑道修仙之法。”谢淮君望着在床边寸步不离的沈诀说。
床头的灯格外明亮些,映着沈诀眼中仿佛有一寸银河星光。
那双眼睛,真的真的……像极了沈舒窈。
像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师姐时她的目光,也像是当年若耶溪畔师姐第一次看到白叠锦的眼神。
谢淮君恍惚一下,摇摇头,摸了摸沈诀的小脸。
一汀烟雨万籁俱寂,整个世界只有他和沈诀存在。
“你会是我的第一个徒,也是最后一个徒弟。”
谢淮君笑了,笑的眼中几乎闪过泪花。
他的声音低哑而动听。
“就算离开这人世,去见你母亲,我也可以说——”
“我终于保护好了你的小崽子,不管从那一方面。”
师姐,你可看到了?
你的小崽子被我护的好好的,你大可安心。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
第二日一大早,谢淮君带着沈诀去了凝辉宗后山沈舒窈的墓地。
沈舒窈是和白叠锦一起安葬的。凝辉宗本是仙家修行之地,是不容许魔的存在的,只是死者为大。
他们活着时难以长相厮守,死了便圆了他们愿做对鸳鸯。
墓选在一块有绿荫的高地上,四周绿草如茵,生机勃勃。墓的四角种了几颗松柏。墓碑上只刻了两个人的名字,并无生平。
他们两人都是出了名的人物,在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可惜造化弄人。
“沈诀,你可还记得你的父母?”谢淮君席地而坐,面对着眼前崭新的墓碑。
他与师姐分别数年,从未想过再相见会是阴阳相隔。
“不记得。”沈诀站在一旁答道。
沈诀的确是不记得的。
他自幼被送出超然台,脑中只有父母封印在他脑中的一段记忆。
人与魔的孩子太过特殊,若是被人知道了必定会引起争端。而人魔相恋本来就为世人所不容,他们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所以孩子必须要送走。
本来他在那家农户里也还算不错。父母本来是把他交给一个老爷爷的,那老爷爷对他很好,像养小孙子一样待他。
只是那老爷爷去世,媳妇管家,婶婶嫌弃他,他便受尽白眼与欺负。
直到那一天谢淮君带他离开。
“不记得也好……也好。”谢淮君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谢淮君那时候不过也才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时候赶上一次仙魔大战,他跟着师父旁观。
仙魔之战,若耶溪畔,沈舒窈初见白叠锦。
沈舒窈一身红衣似火,白叠锦一身白衣,翩翩如画。
两个人互相欣赏,全力而战,打了一天一夜。
最后还是沈舒窈略胜一筹。
沈舒窈性格活泼,宛如流火,白叠锦风流不羁。抛开人魔偏见,确实是一对才子佳人。
最终沈舒窈毅然离开师门,和白叠锦相守相知,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人。
这十年中,谢淮君只见过她三两次。
他喜欢她,却晚一步,求而不得。
如今人已死,或许是他该放手的时候。
沈舒窈从来都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她的心里只有白叠锦。
“走吧,师父带你修习功法。”
谢淮君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叶,拉过沈诀小小的手。
沈诀被师父拉着手十分开心,乖巧的在师父身后跟着。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谢淮君转过身又补充一句,“剑修之人需身体强健而灵活,以后你每日围着凝辉宗跑五圈。”
沈诀本来乖乖的跟在后面,听到这话傻愣愣的瞪大双眼。
五……五圈?
凝辉宗可是在半山腰上!一圈便是围着半山腰跑一圈。
“怎么,不愿意?”谢淮君挑眉,因为容貌清秀显得很是无辜。
“知道了……”沈诀声音变的很小很小,几不可闻。
谢淮君这才满意的拍拍小孩儿的头。
从此沈诀过上了被师父欺压的日子。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转眼间便过了七年。
“师父!”
谢淮君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人的脑袋抵着他的肩膀,撒娇一般的蹭了蹭。
“多大了还撒娇。”谢淮君腾出手来在沈诀脑袋上狠狠敲一下。
“师父,疼。”沈诀依然没放开谢淮君。
沈舒窈的墓前生机勃勃,附近干干净净,谢淮君每隔几日便会过来打扫,偶尔和师姐说说话,和她汇报一下沈诀的近况。
既然怀孕时可以为沈诀化掉内丹,想来离开人世前最放不下的便是沈诀吧。
“还喊疼,你都十七了。”谢淮君把粘在他身上的手费劲儿的拔下来,“你现在比为师都高。”
这也是谢淮君相当没办法接受的一点。
当初那个小矮子居然比他还要高。
每每一看见这个只知道撒娇耍赖的徒弟便糟心的很。
“师父我们回去。”沈诀见师父面露无奈之色才把人松开。“晚饭已经做好了,再不回去师叔快吃完了。”
话说沈诀自上次谢淮君吐血之后变得勤快体贴许多,不仅学会做饭,还承包了伺候谢淮君每日的束发,沐浴的工作。
有如此贴心好徒弟谢淮君自然到处炫耀一番。
于是整个凝辉宗都知道客卿大人是炫徒狂魔。
气的苏溪亭咬牙切齿,过了没两年收了一个小徒弟谢吟。
那小徒弟谢淮君也知道,是他本家旁系的一个孩子,按辈分该叫他一声小叔。年纪不大,性子柔软,天赋也不错。
就是……也是有点粘人。
谢淮君作为第一剑修,在谢家地位崇高,几乎所有本家弟子都极为崇拜他。
谢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一边被沈诀拽回一汀烟雨。
谢淮君没想到,苏溪亭这不要脸的,居然真的带着徒弟一起过来蹭饭。
“师兄你这就不厚道了。”谢淮君风度翩翩的坐下。
此时已是夏季,天气偏热,沈诀便在一汀烟雨的前院的葡萄藤下设了桌椅,吃饭还凉快些。
“你我可是亲师兄弟,蹭顿饭而已。”苏溪亭已经上筷子了。
沈诀在一旁帮师父摆好碗筷盛上饭后才开始吃饭。
没动筷子的只剩谢吟一个,看见谢淮君激动得小脸泛红,用弱弱的声音一本正经的问候道:“师叔好。”
“好好好,快吃吧。”谢淮君笑了笑,对于自己本家的孩子他还是相当有耐心的。谢吟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时候不太自信罢了,好好教导一番还是能成材的。
啪叽一声,沈诀的筷子掉了。
“师父我去换双筷子。”沈诀嗖的一下起身,到厨房去拿筷子。
谢淮君一脸莫名奇妙。
修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筷子都拿不稳。
孩子大了有心事?熊孩子事情真多。
结果就走这么一会儿的神,最后一个鸡翅被苏溪亭夹走了。
“苏溪亭!你可是我师兄!”谢淮君面无表情的望着苏溪亭。
苏溪亭也不恼,鸡翅在手,一切不愁。
沈诀刚从厨房出来,见谢淮君又和苏师叔斗嘴,便安慰他说明天还做。
一个个都是辟谷多年的人,却老不正经的因为一个鸡翅吵架。
夕阳落下,庭院里凉风习习,不知为何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苏溪亭,你今日就别想离开!”谢淮君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进了正房旁边的一间厢房里。
沈诀在一汀烟雨住了七年,也不见师父从那间房里拿出过什么,心里还有些好奇。
结果扭头一看苏师叔,苏溪亭脸都绿了。
“师父,你怎么了?”谢吟也看出苏溪亭不对劲儿来。
“他这是去拿二胡了。”苏溪亭的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
“二胡怎么了?”谢吟不明白。
沈诀也不清楚为何苏师叔这模样。
凝辉宗教导掌门弟子的传统是每个弟子都要学一门乐器。乐器可修养身心,平心静气,也可安抚他人。
当年拜师之时,林霆安学的是萧,沈舒窈学的是筝,苏溪亭学的是笛,程知桃学的是琵琶。
而谢淮君在尝试多种乐器之后,师父便放弃让他学乐器了。但是谢淮君想着一众师兄师姐都学了,于是选了二胡。
二胡在修仙者中使用的并不寻常,所以谢家还专门请了一位二胡乐师来教导谢淮君。
“要知道当年师父开下先例不让师弟学乐器。”苏溪亭一脸惊恐,“师弟的演奏闻者惊惶,见者要命啊!”
“不……不会吧。”谢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沈诀也不以为然。
然而他未曾想过,若是谢淮君水平一般,何至于一把二胡七年不曾拿出来?
不多时,谢淮君抱着二胡出来,坐在石凳上调音。
苏溪亭一脸生无可恋却不敢离开,若是离开,谢淮君会在他住处门口弹上一日。
谢淮君的手指修长白皙,略有些瘦,看他调音的动作十分娴熟,看上去还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然而赏心悦目只在乐声响起之前。
一声二胡声石破天惊。
仿佛有人用锯子在切割铁器一般,咯吱声绵延不绝,响彻天际。
沈诀的脸苍白起来。
谢淮君不仅仅是拉二胡,还在乐声中加了内力修为,每一声都可以突破修为屏障,激得人心绪不宁。
一曲西江月终了,谢吟因为修为不够直接晕倒,口吐白沫。
“师弟,师兄多年未曾见识过你的技艺,如今突然听到,真是……毕生难忘。”苏溪亭脸色更加苍白,抱起徒弟御剑逃命。
谢淮君挑眉,望着稳如泰山的沈诀微微一笑。
“为师弹奏的如何?”
“师父,不如把厢房锁起来吧。”沈诀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
“那你去锁吧。”谢淮君本就只是想捉弄一下众人,如今人走的赶紧,便痛快的把二胡交给沈诀,他自己直接去了后院的温泉。
正是夏日,温泉旁的合欢花开的娇艳。掉落的合欢花有几朵散落在温泉清澈的水中,作为温泉的点缀。
四下寂静无声,谢淮君脱去亵衣,坐到温泉水里,靠着温泉边的石头上。
自从七年前各大门派来闹过事,谢淮君便很少出门,再加上常年浸泡温泉,身体格外白皙。因为温泉水略热,还微微透着粉色。
“师父,门锁好了。”沈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低着头站在温泉旁,脸被周围的水汽蒸的发红。
他的声音发哑,但是谢淮君没有在意。因为小崽子之前刚过变声期,嗓子时常哑哑的。
“那你便下去先休息吧。”谢淮君吩咐道,白皙的胳膊抬了一下,恰好挡住了沈诀的视线。
沈诀眼神微暗,应声退下。
殊不知第二日沈诀醒来,发现自己又蹭坏了一张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