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在路上又收到了邰州城失守的消息,疾驰五日,甚至连夜间也没有休息,一路奔驰来到了聂城。
到了聂城还是半夜,城门紧闭,只有稀稀落落几十个士兵站在城墙上守着。赵忱皱了皱眉,这样瞧来,想必章仁带来的人也不剩太多了。
城墙上的士兵见大队的人马停在护城河边,自然以为是北戎军又来犯了,瞬间警铃大作。钟铃声响彻整个聂城。
不一会儿,章仁便带着人冲了出来。这些日子没见,章仁也颓唐了不少,满脸的胡茬,皮肤也变得有些雀黑,哪里还有曾经翩翩白衣少年郎的模样。
他本是杀气满满,靠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北戎的军队,这分明就是陛下和萧淇啊!
想到自己干的这些混账事,章仁直直的从马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叩首不起,“陛下!!末将有罪啊!”
听着章仁哀嚎的声音,赵忱也不知道该怎么怪罪他,无奈道,“先进城再说。别在外头让北戎的人看笑话。”
“是…是!开城门!!”
刚一进主营,章仁便又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都是末将的错,是末将一时疏忽才导致了如今步步退败的局面,还请陛下责罚!”
“朕多少也是了解你的,就算北戎再如何厉害,在屠关时也不该那么轻易的就被攻下。章仁,到底是为何?”
他似乎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掩面痛哭,“北戎此次出征的将军,名为鲁肃……”
“鲁肃?!”赵忱蹙眉,“本以为他是死了的,怪不得你会犹豫。鲁肃与你父亲是至交,想来你幼时也同他交往甚多吧。”
“是。但是末将定然没有因为他而背叛辉阳,只是…只是……”章仁控制不住地流着泪,“只是末将实在无法忍心同鲁叔站在对立面,一次犹豫,就致使了屠关失守。一步错步步错,后来更是任末将如何抵抗,也胜不得北戎半分……”
他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迅速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剑抵在颈侧,“如今的局面,末将只能以死谢罪才能安心了!陛下,来生再报您的恩情!!”
章仁一闭眼,刚要动手,手里的剑便被不知什么东西击中,震得他虎口发麻,手里的剑也叮铃咣啷的掉在了地上。
他怔愣地看着地上的剑,却也没能再伸手去拿,只能掩面嚎哭。
萧淇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章将军若是真想寻死,那也请在收复失地之后。”
“陛下给了你上战场的机会,你还没来得及报答,便要留下烂摊子以死谢罪?!什么来生再报,都是狗屁!你同朝中那堆人一样,都是懦夫!”
“你骂的对,我就是懦夫…彻底的懦夫……”章仁声泪俱下,显然已是极端痛苦。
“章仁,朕不需要你报恩,但这错既是你犯下的,就该有些担当。若你当真放不下对过去的执念,朕身边也再容不下你了。”
“陛下……”章仁没有回答,眼神却已失去焦距。赵忱无奈地摇了摇头,扯着萧淇便出了营帐。
“陛下!他也太过分了些,过去的情感竟是比辉阳数万万百姓的命都重要了?!”
“萧淇,你也别太激动。所幸我们也来了,情况断断不会比现在还糟糕了。去瞧瞧如今总共有多少粮草兵马,想来下一场战争,也即将到了。”
萧淇虽仍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他也知道,他也是一样,不能意气用事。如今先解决北戎才是头等大事。
第二日,北戎毫无动静,赵忱依旧只用着极少的人在城墙上巡逻,好似辉阳根本无人增援。
又等了两日,鲁肃终于带人到了护城河外,接连五场胜利,成功让他昏了头,对自己的信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章将军,这次倒不如不抵抗了吧?直接将这聂城送予我,倒也省得你的士兵再做无用的牺牲了。”
城外传来的声音充满了不屑,甚至能听出来几分慵懒,他们对于章仁剩的那几个残兵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一举攻至辉阳都城了。
本就是打算前几日就进攻,但聂城外守着的探子说看见有军队进了聂城。鲁肃这才想的等一等,但又迟迟不见聂城有动静,他实在等不及了,饶是辉阳来谁增援,又有什么用?谁能拼得过北戎的铁血男儿!
城墙守兵前来通传,赵忱此刻正在章仁的营帐内,听到通传,转身离开前又是问他,“章仁,朕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辉阳此刻,还需要你!”
说罢他也不管章仁是何反应,带着萧淇出了营帐。
片刻后,随着吱呀两声,聂城的城门大开。
因着护城河上桥板的遮挡,鲁肃没能看清城门那儿站的是谁。
“终于舍得露面了?只要你们不抵抗,老子给你们个痛快也不是不行啊!”鲁肃肆无忌惮地大笑着。随着木桥的降落,他这才看清了带兵的根本不是章仁。
“你又是何人?!辉阳难道当真是无人了?先是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将军,又是你这一瞧便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实在没人了投降还不行嘛??”
鲁肃话一说完便开始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将士也均是鄙夷地嘲笑着。
萧淇倒也不恼,他挥了挥手中的长.枪,抵在了背后,颇肆意地瞧着对面的大军,“若是鲁将军连个娃娃都打不过,这么老了还丢面子,怕是难堪地都想投湖了吧?”
“你!”鲁肃指着萧淇的鼻子大骂道,“口出狂言,老子这就把你脑袋摘下来,再屠了这狗屁的聂城。”
萧淇面上更是不屑,似乎对鲁肃的话充满着蔑视。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鲁肃,他想也不想的便抬手命士兵发起进攻。
他进攻的同时,聂城城墙顶便响起了一阵阵有节奏的鼓声。
赵忱站在城墙边默默看着城墙下的一举一动,抬手转手间,都是每一次鼓点的变化。而随着鼓声的波动,萧淇的人也像一条条灵活的蛇一般,鲁肃的人进攻,他们便四撤却不散,等人转身瞬间,又将小片敌人一举包围歼灭。
被看破了这一招式,他们又总有使不完的新鲜招数对付北戎的军队。
北戎这次,本就是轻敌,又被萧淇刺激,鲁莽出兵,自然完全落了下风。
不多时,鲁肃便彻底抵挡不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大喊一句,“撤,快撤!”便想带人逃回邰州城。
赵忱见状,又彻底换了鼓声,鲁肃自知大事不妙,果然便见萧淇的军队诡异的变化了步伐,堵住了他逃跑的路。
无法最大程度的保全军队,他断断不能全军覆没在这儿,只能用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了!
鲁肃根本不顾士兵的死活,拼了命推人去破除拦在他们面前的阵法,终于,也算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功带着小队人马逃出了聂城下的包围圈。至于剩下的人,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他带着人火速朝着回邰州城的方向赶,一路上他只担心遇到什么埋伏。看到邰州城的城楼时,他极其兴奋,虽然大批人员伤亡,但只要邰州城还在,他就不算失败!
刚一到邰州城下大呼着‘开城门’,却骤然看到城墙上站着的白衣少年,他拉紧了马缰,惊呼出声,“章仁?!你怎在此!”
“鲁将军深陷聂城围困时,你邰州城的余兵也在呼喊着鲁将军的援助呢。只可惜,到底是大意失荆州,鲁肃,这次,是你败了!”
“哈!章仁,要不是方才那人拖住我的脚步,你以为你能赢了我?!笑话!老子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失败的人!”鲁肃骂也骂了,但他确实不占上风,如今他身边的人也就几千,邰州城内守兵怕也早被尽数歼灭,想活命就只能赶快跑。
“我们走!”鲁肃一挥胳膊,带着人朝璧马庄撤退。
章仁带着人佯装追捕,将鲁肃一队赶至两地之间的狭道,看着面前又出现的一队人马,鲁肃才知自己再次中计。
他狠的牙痒痒,不欲与章仁多费口舌,带着人便喊,“冲出去!!”
一阵厮杀过后,鲁肃的人又是死伤过半,他自己身上也是被划了几道口子。几经波折,几次逃亡,鲁肃的体力也有些支撑不住。身后还有章仁的人在苦苦追击,他深知自己到了璧马庄也免不了和他们的恶斗。
他身边的另一位将军也看透了现在的情况,“将军,璧马庄,我们守不住了啊!”
鲁肃自然知道,可他却只觉得丢人!原本大好的战局,一夕之间却完全变了模样,但又一看自己身边所剩无几的士兵,鲁肃一咬牙,“走!”
他们到了璧马庄,带着璧马庄的守卫慌忙地又向后撤,连璧马庄内的粮草都顾不上带。
章仁带人进了璧马庄,看着鲁肃一行人惊慌的背影,抬抬手,冷漠道,“不必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