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六十一章 月下相逢

  寨门洞开,凛冽的夜风中血腥味浓重,月光与火光交融,将满地的尸体照得分明。高嬷嬷看这些尸体皆是要害被刺,手法干练,不是一般人所为,心中愈发警惕。

  寨子中间的空地上一名身材粗壮,使九环大刀的汉子正和一名黑衣人打斗。那人蒙着脸,个头很高,身姿矫健,手中的宝剑寒光逼人,去势如电。

  几名和他一样打扮的黑衣人骑在马上,围成一圈观望。壮汉刀锋疾转,金环与刀身不住碰撞,铛铛铛的声响动人心魄。

  燕燕与高嬷嬷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是……黑吃黑?

  斗了数十回合,壮汉渐落下风,只见那黑衣人长剑一挑,挑断了他的咽喉。鲜血喷射而出,溅满了他手中的大刀。他身子向后倒下,像一只沙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旁边的一名汉子面如土色,扑通跪下,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黑衣人长剑一挥,斩下了他的首级,剑上鲜血滴落,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他宛如修罗。

  燕燕骇然,这人谁啊,路子够野的,怕是不好对付。她正要和高嬷嬷重新策划营救桂清的法子,鼻子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一瞬间,好像连风都凝固了,燕燕捂着嘴,与高嬷嬷四目相觑,只听一声:“谁在那里!”两名黑衣人便旋风般冲了过来。

  高嬷嬷一推燕燕,道:“主子先回去!”便拔剑与那两人打了起来。

  燕燕自知不能留在这里拖累她,满心愧疚地骑上马,飞奔而去。

  剑光飞旋,高嬷嬷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闵恪惊奇地看着这名剑术高手,那变幻莫测的剑法落在眼中,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住手!”闵恪一声令下,众人立马收手,他道:“你是……高嬷嬷?”

  高嬷嬷一怔,眼中杀意骤生。

  闵恪摘下面巾,高嬷嬷看清他的模样,失声道:“世子爷!”

  闵恪转眸看向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狂喜涌上心头,翻身上马,扬鞭追了过去。

  月色如银,迂回的山路仿佛一匹曲折的白练,两侧的树影飞速倒退,令人生出时间也跟着倒流的错觉。似乎只要追上她,一切便能回到过去,母亲,祖父,太傅,所有他思念的人都能复生,他失去的温情快乐也会回来。

  燕燕听见身后马蹄声近,从靴筒里拔出火铳,转身对准马上的人便要扣动扳机。

  “妧妧!”

  这一声久违的呼唤生生将她定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比起年少时,俊美之中更添几分成熟。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做梦?

  她用面巾蒙着脸,闵恪只看见一双波澜起伏的秋水剪瞳,心中已是确信,笑道:“妧妧,果真是你!”

  他曾经是她的亲人,也是她最好的玩伴,无忧无虑的童年里,他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丧乱中别离,再重逢已隔了十一年,他由世子变成王爷,她由公主贬为庶民,之间横亘着算不清的情仇债,苦涩远大于欢喜。

  燕燕吸了口气,冷淡道:“我不叫妧妧,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闵恪眼中的光彩被这话浇灭了一半,伸手攥住她的马笼头,换了称呼,轻声道:“姑姑。”

  燕燕心中一酸,别过脸道:“你这个人怎么乱认亲,快松手,不然我开枪了。”

  闵恪不松手,她拿枪指着他,他毫无惧色。

  他以为她不会杀他么?他凭什么这么以为!他的父亲害她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父债子偿,她杀他也是应该的!

  燕燕手发抖,泪水溢出眼眶,却怎么都扣不动扳机。闵恪看她这样,仿佛已经一枪打穿他的心房,五脏六腑皆是剧痛。

  “姑姑,对不起。”他伸手欲替她拭泪,却见树影间一蓬寒光激射而出,想也不想,一把将她裹入怀中,挥剑挡开。

  燕燕头撞在他胸膛上,只听铛铛铛一阵清响,知道有人偷袭,不敢乱动。闵恪抱着她纵身跃入树丛里,对方看不见他们,不再攻击。

  闵恪捡起一块石头,做了个手势。燕燕会意,把火铳递给他。石头打在树干上,对面寒光一闪,他旋即开枪。枪响之后,对面的林子里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

  高嬷嬷与闵恪的随从听见枪声,急忙赶来,两人这才从树丛里出来。

  闵恪对随从道:“方才有人偷袭,想必是寨子里的人,你们看看还在不在,小心点。”

  随从举着火把走进林子里,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女尸,那一枪正中心口,女尸手里拿着一根竹管,旁边还有一盒细针,泛着幽幽青光。

  闵恪看过,让把这盒针收起来,将火铳还给燕燕,道:“你来这土匪寨子做什么?”

  虽是晚辈,他毕竟大她几岁,又是男孩儿,自小便护着她。久别重逢,物是人非,而他情急之下的爱护反应一如当初。

  燕燕心中不无感动,态度缓和了些,道:“我前夫的侄儿被他们抓了,我来救他。你来做什么?剿匪?何必这副打扮?”

  闵恪见她愿意搭话了,唇角一弯,梨涡隐现,道:“我来找你。”

  “找我?”燕燕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闵恪道:“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转头吩咐几名随从:“你们去把人质都放了,再把一个叫薛桂清的孩子带过来。”

  燕燕见他知道桂清的名字,想必是已经调查过她现在的身份了,心里又不自在起来。

  闵恪道:“我此番出来不能太久,你跟我去西北好不好?那边虽不如江南惬意,但至少叫我放心。”

  燕燕道:“你走你的,我自己过得好好的,不劳你费心。”

  闵恪拉住她的衣袖,央求道:“姑姑……”

  燕燕甩开他的手,捂住耳朵道:“你别再叫了!我不是你姑姑了,长公主府里的那位才是你姑姑!”

  “我与她们素来不亲近,在我心里,姑姑只有你一个。”

  燕燕装作没听见,闵恪身形微晃,闭了闭眼睛,白皙的脸庞在月色下透着层青,忽然倒在了地上。

  燕燕吓了一跳,以为他使诈,蹲下身道:“你别装了,我不会跟你走的。”却见他脖颈间有一道发黑的血痕,应该是毒针擦破的,登时变了脸色,转头急声道:“嬷嬷,他中毒了!”

  正好几名随从带着桂清过来,闻言皆是一惊,忙去寨子里找了一辆马车,将闵恪放在车上,往徐州城中去寻大夫。

  桂清坐在车上,好奇地打量着闵恪,道:“婶娘,他和外面那些人是您雇来的打手么?”

  打手?她再有钱也雇不起这样的打手!

  燕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也懒得解释,便嗯了一声。桂清此番受挫,闯荡江湖的豪情却并未打折,但在她面前少不得有些悻悻的。

  此时城门尚未开启,燕燕知道一条水路可以进城,到了河边,雇了一条船,进城敲开名医云大夫家的门,请他给闵恪解毒。

  “这针上淬的是乌头草汁,毒性很烈,不太好解。”云大夫说完这话,见众人都脸色沉重,忙道:“不过幸亏这位公子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我开几副药,等他醒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