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记仇日记>第34章 番外之过去篇14-16(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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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承意觉得自己好像被元秉堂给忽悠了。

  对方说好的带自己去骑马,但是他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元秉堂回来。他让月童去问,月童出去走了一圈,似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傍晚,他用晚膳的时候,元秉堂才回,脸色显得有些黑沉。

  元承意本来是打算气势汹汹地发难的,可看到他的模样,还是收起了怨气,好奇地问道:“你今天下午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吗?”

  元秉堂见了他,神情稍有缓和,温声说道:“小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元承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有眼力见的他还是决定现在暂时不提骑马的事了。

  不过,元秉堂倒是主动提了,他蹲下了身,内疚地道:“抱歉,承意。骑马可能要过两天了。”

  “没事!”元承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我骑马只是为了玩乐,不重要的!你还没有用晚膳吧?赶紧一起吃吧。”

  自从元秉堂当上家主后,他就搬出了元承意的小院,不过他在这里的房间还是保留着,他有空闲时会来留宿,然而今天,他和元承意一道用完晚膳后,就匆匆离开了。

  大抵是因为神算血脉能洞察天机,导致元承意就算不动用能力卜算,也有一种超越常人的直觉。这次,他莫名觉得元秉堂忙碌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晚上,他沐浴完毕,趴在床上,月童给他按摩时,星童就一脸神秘兮兮地闯了进来。

  “主上!我打探到了家主下午忙的事情。”

  昏昏欲睡的元承意一下子就清醒了,忙问道:“什么事?”

  “一年前推翻旧朝,建立新王朝的当今皇帝来了。他想请家主为他算一算他王朝的兴衰,但是家主回绝了他。”

  元承意大吃了一惊。

  他们元家的三长老四年前选择下山,辅佐当初还是起义军首领的当今皇帝。后来,新朝建立后,三长老就被立为了位高权重的国师。

  据元承意所知,朝廷里还有其他被元秉堂安插的或明或暗的人手。星童私下嘴上没个把门,和他聊天时就提到说,这新朝表面姓赵,实则应该是姓元。只要元秉堂想,就随时能将皇帝这不稳的帝位取而代之。

  元承意沉迷于读书写字,对家族的事务以及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可他也能看出皇帝此次来访的目的不仅是为卜算这么简单——皇帝是想要试探元家啊!

  毕竟元家的势力这么强大,又有哪个君王不会忌惮呢?只怕卜算是假,试探元家有没有反叛之心是真。

  元承意知道,元秉堂拒绝皇帝的请求,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随便写点含糊其辞的谶语给皇帝,是不行的。因为祖训说过,元家的职责是维护天道,说也好,不说也罢,说谎是一大禁忌,否则将会使元家背负业孽。

  皇帝亲自求卜算,此事更是关系重大,他身上关乎天下命脉,一般卜算师为他算,稍有差池就会背负巨大的因果,引发连锁效应,所以这次,只能由身为神算血脉的元承意亲自来算。

  然而,算这种事,给元承意造成的身体负荷是相当大的。

  可皇帝不知道元秉堂拒绝的真正原因,他会不会认为这是元家不友好的暗示呢?

  这种事,想来元秉堂也是一清二楚的吧?他的忙碌莫不是在为开战做准备?

  想到这里,元承意不禁焦急起来了,问道:“那对于秉堂的回绝,皇帝是什么反应呢?”

  “不知道啊,反正他还没走,现在暂时住在了元家。”

  元承意也顾不上继续按摩了,连忙叫月童给自己穿上了衣服,推自己出了小院,去找元秉堂。

  元秉堂此时正在书房与人议事,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侍从进去通禀,元承意在外面等了片刻,元秉堂就匆忙地出来了。

  “夜寒露重,承意有什么事,派人叫我过去就好了,何必亲自前来?”元秉堂摸了一下元承意的手,试到了微凉的温度,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接替过了月童推轮椅的位置,“我们进屋说。”

  为了方便轮椅通过,元承意的小院都是拆去了门槛的,台阶也被斜坡代替。元秉堂的这里同样也是如此。

  元承意等到了他们进屋,这才开了口,“秉堂,我知道皇帝亲临的事了。”

  元秉堂弯身的动作微微凝滞,很快他若无其事地蹲下了身,握住了元承意的双手,给他暖手,一边说道:“承意不必担心,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元承意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容,认真地问道:“你想当皇帝吗,秉堂?你大可跟我说你最真实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半晌后,元秉堂摇了摇头,“我无意那至高之位,我对我的现状已经很满足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让我为皇帝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吧?无论是对我们元家,还是对天下。”

  “但是对承意来说,这并不明智。”元秉堂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低声道,“承意上个月才生了一场大病,前段时间才刚刚痊愈……两年前,承意身体尚好时,给家族看未来,都足足卧病在床了三个月,起不了身。那皇帝又何德何能?”

  “可要是拒绝,皇帝势必会将其视作是元家不愿向他臣服的挑衅。如若因此造成了冲突……”

  元秉堂断然道:“他不会主动与元家开战的。如今的他还需要依仗元家,之后……他能坐这皇位多久,都不好说呢。”

  元承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元家直系祖训说过,要尽量避免看到与自己相关的“确定未来”,因为这一不小心就容易更改未来,使自己造成反噬。

  例如这次的事件。

  他两年前看到的元家未来,元家与新朝皇室并没有爆发冲突,相反,两者关系和谐至极,元秉堂被封了爵,周边的地界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封地。

  要是元承意因为看到了这些,就高枕无忧,毫不作为,那就大错特错了。毕竟他看不到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他做出的选择恰恰可能就是导致这未来的关键。

  见他沉默了下来,元秉堂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和脸颊,语气越发温和,“承意,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相信我,我会妥善地解决。待此事了结,我就带你去骑马——应该要不了几日。”

  元承意眼睫颤动了几下,轻轻点了点头。

  元秉堂松了一口气,起了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送承意回去休息。”

  现在已经是亥时一刻了,平时元承意都是亥时准点睡觉。

  元秉堂将元承意送回了房间,亲自抱他上了床,为他脱去了外衣和鞋子,给他盖上了被子,温声说道:“晚安,承意。”

  元承意乖乖地道了句“晚安,秉堂”,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元秉堂放下了床帐,对月童低声嘱咐了几句,说的是“有事就派人叫他”,“不要再让承意夜晚出门”等等,月童一一应下,元秉堂这才放心离去。

  元秉堂离开了许久后,元承意突然坐起了身。

  “怎么了,主上?”

  “月童,你扶我去书房。”

  月童跟了他这么多年,自是知晓他想要做什么,劝说道:“主上,您还是听家主的吧。家主会有分寸的。”

  元承意态度坚决且执拗地道:“听我的,星童。”

  月童便闭了嘴,不再劝说,上前为他重新穿上了外衣,扶他坐上了轮椅。

  来到了书房,元承意让月童暂且退下,自己则是端坐在了书桌后,桌上方方正正地摆上了纸笔。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柜中取出了一把小匕首与三枚特制的铜钱。

  纵然,元秉堂在他面前将事情说得轻巧,但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元秉堂拥有颠覆政权的能力,但如今毕竟皇帝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若皇帝有意为难元家,造成影响的必是千千万万的元家族人。

  元承意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终日无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因为元秉堂替他承担了本属于他的责任。而现如今,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他元承意是元家直系的后裔,他有责任保护他的族人与家族,绝对没有为了保全自己,而让无辜族人为他牺牲的道理。

  他,可不是只会寄情于书本。

  匕首毫不犹疑地划开了他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滴在了铜钱之上。

  随着铜钱一次次地落到了桌面上,越来越海量的信息碎片一齐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叫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内如同被放入了无数的炸药,一次次地炸开了来。

  他捂住了嘴,重重地咳了一下,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顺着他细瘦的手腕,滴落到了他雪白的衣物上。他艰难地将嘴中的血沫给咽了下去,重重地喘息着,咬紧了牙关,强忍住了身体的剧烈疼痛,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铜钱。

  铜钱第六次落到桌面上后,脑海中的碎片逐渐稳定,定格成形。

  他几乎直不起自己的腰背,除去嘴中外,鼻腔中也流起了血,他用袖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心脏不住地抽动,眼前阵阵发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流逝,意识在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临近身体的极限了。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满是血的手,抓起了墨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看到的东西。

  “咳咳……”

  他微阖一下眼,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喘息着,手上的笔却始终没有停。

  他笔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到后来,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完全是凭借自己身体的本能在运笔。

  王朝三百年的兴衰,全都被他凝聚在了短短三张纸上。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凭借毅力苦苦支撑的身体终于是承受不住地无力坠倒在了桌面上,笔在写好的纸上晕开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浑浑噩噩地在桌上趴伏着,所剩无几的清醒让他勉力伸出了手,摇响了一旁的铃铛。

  门很快就开了,月童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他提前喊来的医师。

  “主上!”

  元承意满脸满身全都是血,他双眼紧闭,用宛如呢喃的声音说道:“将这些……交给秉堂。让他根据这些……咳,写谶言,给皇帝。”

  “好,好。主上你放心交给我。”

  听了这话,元承意心神一松,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

  15

  元秉堂赶到时,元承意已是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起伏微乎其微,他身上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擦净,医师在给他做针灸。

  “家主,这是主上临昏迷前让我交给您的。说是要您根据它写谶言,再交给皇帝。”

  元秉堂看着那几张沾了不少干涸血迹的纸张,嘴唇微微抖了抖,一时间也不愿伸手去接。

  最终,他还是把它们接过了,好好地折叠了起来,慎重地收入了怀中。

  他现在怒火中烧,直令他头晕目眩。这怒火既是针对那皇帝的,也是针对自己的。

  如若他看出了元承意方才安静中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直接离开,让元承意做出这种傻事。

  在他心目中,元承意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护佑元承意平安快乐。家族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用来保护元承意的工具罢了。

  他自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能够好好地为他的承意撑开一片安宁的天地,亦能让他的承意安心地依靠,然而……他终究是让幼年时的痛苦与心痛又重蹈覆辙了。

  终归,还是他没有将他的承意了解得透彻。

  元秉堂袖中紧握的双拳渐渐地松开了,他微微阖了双眼,别过了头。

  是了,他的承意从不是软弱无力,喜欢推脱责任的人。相反,他虽体弱多病,但性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勇敢。

  又有谁能在长期被病魔的折磨下,依旧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呢?他的承意就是。

  元秉堂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喜欢上的元承意了,毕竟对方的每一点都是那样吸引他,就像是灼灼的耀日。朝生暮死的蜉蝣又如何不会为得到太阳的光辉,而竭尽自己的一生呢?

  他以为自己这蜉蝣通过自己的努力,越过了龙门,突破了自己的命运,得到了自己过去可望不可即的太阳,可却未曾想,太阳从未属于过他——太阳从不被任何事物影响,哪怕被乌云遮蔽,它每天照常升起与落下,照耀的是世人,而他恰巧是其中之一罢了。

  尽管如此,他仍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更加努力,更加细致入微。

  ……

  元承意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期间他时不时就呕血,身体抽搐不止。元秉堂只派人同皇帝知会了一声,其他时候都陪伴在了他身边,照顾他。

  因此,元承意一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他。

  说实话,元承意看到他阴沉的表情,感到有些小心虚,生怕他会骂他骗人之类的话。

  然而,并没有。

  元秉堂很是平和地问他要不要喝水,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便扶了他起来,将水喂给他喝。

  期间,元承意喝得有些急了,不小心呛到了自己,元秉堂轻轻地给他拍了拍背脊,扶他躺下了身。

  元承意瞧他态度好,就开起了玩笑,试图缓和气氛,“再多喝点水,我体内的水就比血还多了!”

  糟糕的玩笑!他瞅见元秉堂的脸色越发黑沉了。

  他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许久后,他感觉自己的面颊被抚摸了一下,他悄悄地掀开了眼皮,便见元秉堂俯下了身,满目怜惜地看着他。

  “下次承意做这种事之前,应该跟我说。”元秉堂开口道。

  “跟你说,你又不会答应。”

  “我会。”元秉堂语气坚定地道。

  元承意惊异地睁开了眼睛,“啊?”

  “我知道,承意想要为家族尽力,不是个只想被保护的懦夫。作为承意的好兄弟,我会尊重且支持承意的选择。可我也希望,在承意做这些事时,我能陪伴在承意的身边。”元秉堂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我希望,承意能够相信我。无论承意做何选择,我都会一直与承意同在。”

  *

  16

  元承意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元秉堂才有闲工夫去应付那罪魁祸首皇帝。

  对方接了他的谶语自是喜出望外,元秉堂为了让元承意彻底安下心,与皇帝说清楚了,元家会全力支持他坐稳帝位,元家亦有祖训约束,不会越界,叫他务必放心。

  在皇帝临走前,元秉堂还与现任国师的三长老见了一面。

  “秉堂,对于你在信中提及的周家的事……”

  元秉堂淡淡地道:“他们终究是一大隐患。如若未来见了我,认出我的身份,势必会对承意造成潜在危险。三长老,您不会心慈手软了吧?”

  三长老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只是,如今承意病重,灭满门似是过于惨绝人寰了。听闻你在周家有个关系很好的弟弟……”

  “倒也谈不上很好。”

  三长老叹了一声,“不若还是为周家留个血脉吧,就当是为承意积德。”

  元秉堂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三长老瞅了瞅他的脸色,继续说服道:“我查过,那小子成天在家里被欺负,性情懦弱,是个好拿捏的。留他一命,应该也成不了什么危险。”

  元秉堂沉思了良久,最后还是松了口,“好,就按照您说的办。”

  (过去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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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完过去篇了,这篇章主要是为了丰满人物性格,聪明的小伙伴一定也看出来了。下章就到正文部分了,累死我了!肝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