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刚才一直跟着常喜的灯笼往前走,察觉灯笼停了,她的步伐也跟着停了下来,骤然听到头顶传来男子冰冷的嗓音,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就站在谢晗身侧,现在回想起来,刚才俩人很有可能一路都是并肩而行……

  他问这话什么意思,以为她又像以前那样粘着他,迫不及待的想跟他乘一辆马车?

  常喜在旁边冷眼瞧着,小姐刚才为了公子不惜盲眼跟韶光郡主比剑,大约是个男子都会有所触动吧,这样想来,主子想满足她一点奢望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常喜正要过去牵马,只觉得手上一空,灯笼直接被一双小手夺了过去,然后越过他,离谢晗远远的,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谢晗脸色骤然阴沉,隔着一个车夫,常喜都能感觉得出如芒刺背的寒意,十分有眼力劲从车夫手中又接过一盏灯笼照明。

  常喜心里也在嘟囔,你要是想跟人家一辆车,就能别这么嫌弃人家吗?

  你摆出这样的脸色,谁还愿意跟你一起,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吗?

  从这片空旷的荒野要进吉祥镇需要穿过一片树林,其中有段路还没有修缮,就算乘马车,来的时候也用了半个时辰,沈月左右看不见,把灯笼放在一旁,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四周安静下来后,只剩下马蹄作响还有车轮的咕噜声,沈月察觉手臂有些刺痛,她摸了摸胳膊肘黏糊糊的,还有点刺痛,怕不是刚才比剑的时候划伤了,流血了吧?

  沈月在昏暗的车厢里对着灯笼照了照,手臂那块还真是黑乎乎的,像是血迹,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到家擦点药酒。

  顿了顿,她意识到已经没有家了,谢晗的那处宅子是刚修缮的,而且他也不常住,不知道有没有药。

  沈月困意渐起,越发觉得手臂那块又扎疼又不舒服,她不了解,男人为什么每次参加夜宴都要那么晚才结束,以前父亲在家宴请客人的时候也会到很晚。那时候,沈月就趴在母亲怀里打盹,等客人走了,要么吃桌子上客人剩下的吃食,要么就粘着母亲回去睡觉。

  她打了个哈切,心思也逐渐回到了过去的回忆里,就好像正在回沈家的路上一样,越来越感觉到夜路的漫长。闭目养神间,沈月刚有些睡意,马车摇晃的厉害,哐当磕到了脑袋。

  沈月捂着头,忍不住想,要是阿碧在,她就可以靠着睡觉了,当然,要是不来,她现在正躺在被窝睡觉。

  今晚的树林沙沙作响,似乎比她想象的吵了点,沈月掀开车帘,本想猜一猜现在到哪儿了,只见外面一片漆黑,打着灯笼都看不到。

  沈月耳边一股气流飞过,察觉有什么东西刺了过来,只听见叮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利箭紧绷绷的刺在了马车上摇晃作响,沈月拿灯笼一照,车夫已经被穿耳而亡。

  “有人在放暗箭?”

  沈月飞快的跳下了马车,瞬间十几根利箭朝这边飞了过来,她突然踩到了前面谢晗的马车上,车夫被沈月惊了一下,停下了马车。

  沈月掀开车帘后,被挤到一边的常喜:“……”

  想不到他们小姐已经喜欢公子喜欢到这种地步,大晚上摸瞎过来也要挨着?

  沈月刚掀开车帘,被谢晗一把拽了进去,沈月被撞了个满怀,她揉着脑袋,只听见他低声呵斥道:“大晚上乱窜什么,快坐好。”

  沈月才不是闲的没事来挨着他,没好气的朝车夫道:“有人放箭,停什么停,快走!”

  外面蹭蹭蹭闷声作响,车夫的反应也太安静了些,沈月掀开车帘一看,车夫已经被穿胸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沈月没好气的亲自出去御马,被常喜抢了过去,“小姐,我来御马,我来!您快进去!”

  大晚上的,要是沈月御马,还了得?

  只怕不用别人行刺,他们自己先掉沟里了结了。

  沈月站在马车上听着周围的动静,捡起一根利箭用内里朝着反方向扔了出去,果然从沙沙的树冠里掉下一个人。

  常喜一开始还顾虑到沈月在车上站着,生怕她掉下去,故而没有太快,被沈月冷声命令道:“再快点,不用管我!走!”

  于是,常喜扬鞭一挥,马受到刺痛后,蹭的得向前跳跃奔跑,沈月三两下接住了利箭,外面的冷空气把她的困意冲淡了不少,这时,有一股强劲有力的气流直冲马车飞了过来,势如破竹,人手根本接不住!甚至可能还会被带着缓冲一段距离,要是她握着这股力道,落在谢晗身上……

  沈月盯着那道车帘,不敢想象那画面,顿时气沉丹田挡了上去。刺的一声,沈月肩膀处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沈月察觉手臂越来越僵……被这股力道弹到了马车里。

  谢晗见状,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沈月!”

  “这箭有剧毒……”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俩人四目相视,意识到有些不妙。

  谢晗掀开车帘,只听见风将军隔空喊道:“快回营帐,这里有我们!”

  原来是风将军过来救人,谢晗这才将车帘放下,视线落在了沈月肩膀处的利箭上,他指尖触碰到她衣服上的血迹,在鼻尖嗅了嗅,敛眉道:“是蛇毒……”

  话音刚落,灯笼熄灭,沈月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只记得被抱下马车后,似乎听见谢晗在她头顶跟人在说话,问了句,“有糯米酒吗?”

  “什么是糯米酒,高粱酒行吗?”韶光问。

  南诏营帐内烛火昏黄,沈月躺在床上知觉渐退,只能看见有一张模糊的面孔,在处理她的伤口。

  这利箭毒性太强,她意识也有些混沌,身上凉飕飕的,似乎有人将她的衣衫褪去,紧接着肩膀被柔软的唇吸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阵战栗,是因为疼的……

  而且越吸越痛,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她弓起身子,试图推开,却被强行按住。

  “嘶……”

  她身上没有力气挣扎,疼的浑身颤抖,却被那只按着她的手掌抚摸住了额头,只听见耳旁传来:“沈月,再忍忍,很快就好!”

  她鼻尖有股崖柏的香气,莫名的熟悉,又莫名的心安。

  ……

  南诏营帐里没有解毒的草药,谢晗并没有多做停留,天一亮就带着沈月离开了。

  沈月醒来后,是在谢府的客房里,被子有缝隙的地方凉凉的,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外衣。

  沈月躺在枕头上,对着旁边添炭火的阿碧问:“我怎么在这里?”

  阿碧见她醒了后,顿时眉开眼笑,蹲在她床前道:“是谢大人抱着你回来的。”

  她特意强调了抱这个字,格外兴奋。

  沈月闻言,下意识护住身子时,才想到肩膀处有伤。

  她盯着这临近胸口的地方问:“你给我包扎的伤口?”

  阿碧摇头道:“这我不知道,大人抱着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样了。”

  沈月此时身上连个遮体的衣服都没有,瞪大眼睛道:“你说,我是这样被他抱回来的?”

  记得昨晚,有人在帮她吸毒,不会是谢晗吧?

  这个念头在沈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记得昨晚谢晗抱着她先回的营帐,那里好歹还有韶光,谢晗应该不至于亲自帮她吸毒。

  该不会是常喜吧?

  沈月脑海中想到常喜瘦弱的面孔,连忙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下。

  不,不会,女子贞节这么重要,同为女子,以她和韶关的友谊,韶光应该会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沈月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只听见阿碧道:“外面有裹着斗篷。”

  “谢晗呢?”沈月又问。

  “大人也中毒了,还在研制草药呢。”

  沈月想到昨晚的行刺,难道谢晗也中箭伤了?

  不会吧,她记得她把他保护比自己还好,不过她受伤后,就不太记得后面的事了,谁又知道呢?

  要是谢晗也中毒的话,沈月问:“那,什么时候回燕京?”

  “大人说你现在不宜舟车劳顿,只怕要耽搁几天了。”

  沈月神色黯然,靠在枕头上道:“也只能如此了。”

  “对了,大人说,你醒了让你把药喝了,我怕药凉了,还在厨房热着,我去端过来。”

  此时,肚子咕噜噜作响,沈月饿的肚子确实有点疼,“有吃的吗?”

  “有,你想吃点什么。”

  沈月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是荤的都行,你看着弄吧。”

  “不可以。”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子嗓音,拒绝的干脆利落,沈月抬眼见谢晗进来后,连忙用被子捂住了身子。

  谢晗朝阿碧道:“去弄点清淡的素菜,这几日她都不能动荤腥。”

  “好。”阿碧一口答应了,连给沈月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出了门。

  沈月靠在枕头上,则上下打量着谢晗,他不是中毒了吗?

  怎么她躺着,他能站着?

  不过,谢晗的脸色是有些苍白,难道他已经先用过药了?

  他的医术向来精湛,沈月也觉得合情合理,但是他这么着急赶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吃饭不痛快吗?

  不让动荤腥,那她还吃什么?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盯着她警告道:“不想毒发身亡,就忌口。”

  沈月只得作罢。

  这时,常喜从外面进来道:“大人,章大人来了。”

  沈月神色一顿,章大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怡红楼雅轩里,那位白衣男子,章大人?

  她印象里,那位大人,可是个好官儿啊!

  沈月这般想着,不知不觉,谢晗已经坐到了她床前,她吓得一个哆嗦:“你做什么?”

  好歹让她穿上衣服啊!

  谢晗拿起了她拽着被子的手,“别乱动!”

  沈月白嫩嫩的手臂就这么露了出来,谢晗冷厉的凤眸一扫,常喜马上识相的出去了。

  谢晗把脉时,神色严肃,眉头越来越紧,沈月刚想问问,她是不是以前荤腥吃的太多,影响了药效?

  只听见谢晗嗓音清冷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月摇头,不让。

  “要命还是要面子。”

  淡淡一句话,沈月掀开了被子,发现伤口上的淤血变黑了,她紧张的看向他,“是不是我的伤势严重了?”

  她还没到燕京,她不能死啊,何况她还是为了救他……

  谢晗没有打开纱布,只看了一眼外面的血迹,便给她盖上了被子,“你先把药喝了,待会儿出去晒晒太阳。”

  沈月赶紧点了点头,那还敢说个不字,什么都比不了惜命要紧。

  ……

  谢晗回到正厅时,章柏尧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他见谢晗进来后,不禁道:“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

  谢晗闻言,那双深邃的凤眸瞥了他一眼,淡声问道:“你赶着投胎吗。”

  章柏尧薄唇轻启,被怼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慢条斯理道:“听说你从南诏军营回来时被行刺,现在还有心情跟我打趣,我看你也没什么损失啊。”

  谢晗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比往日略显几分苍白,严肃道:“我可没心情跟你打趣,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他很少有这么没耐心的时候,就算有,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章柏尧对他今日的反应倒颇为意外,直接开门见山:“会不会是南诏人所为?”

  “恰恰相反,救我们的人是南诏。”谢晗冷厉的凤眸目视着他,意味深沉道:“杀我们的……是大燕的人。”

  “你们?”

  章柏尧对视上谢晗略显没耐心的眼神,改口回归主题道:“就算不是南诏人,你又怎么知道是大燕人所为?”